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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牛牛

[好书推荐] 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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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这个……这个是……”

“看守万春门的别监,你可认识?”

“是,我认识他。”

“恐怕还是在深夜见面的吧?”

“……”

“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事情是这样的。他半夜突然腹痛,倒在地上,恰好被奴婢撞见,就顺手采取了点措施。”

“你采取的是什么措施?”

“让他喝了杯热水,又把随身带的药给他吃了。”

“于是他心怀感激,送给你胭脂和饰物?”

“……”

“那你就随便接受了?”

还能再说什么呢?此时此刻的朴内人只希望一切都是恶梦。韩内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五内如焚。

“毫无廉耻的贱人!看见有人病倒在地,为什么不赶快通知其他别监?即便情况紧急,你先采取了措施,可这么点儿小事就能接受如此昂贵的物品吗?若非两人有私情,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嬷嬷!不是这样的,事情真的不是这样。”

“闭嘴!崔内人,你站出来,告诉大家你都看到了什么!”

崔尚宫话音未落,崔内人立刻向前迈出一步。她就是往太后殿膳食中放草乌和川芎的罪魁祸首。直到现在,朴内人仿佛才如梦初醒。崔内人恶狠狠地盯住朴内人,目光中杀气腾腾。

“四天前,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朴内人跟一个男人进了仓库。”

“嬷嬷!冤枉啊!绝对没有这种事。”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身为宫女,既然失去贞操那就应该自尽,而你却反过来诬陷无辜之人?”

“不是这样的!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种事!”

“内人是什么?幼年进宫,十五年之后才能正式成为内人!内人仪式就代表婚礼,象征你正式成为殿下的女人。所以,内人应该终生保守贞洁。你背叛圣上,与人私通,诬陷无辜,竟然还有脸在这里信誓旦旦?”

“不是的,奴婢冤枉啊,嬷嬷。”

“犯这种罪的人难免一死,想必你也知道吧?”

听到“死”这个字眼,朴内人顿时语塞,甚至就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朴内人身上。趁此机会,韩内人从衣囊中取出一样东西,然后趁人不注意,又把什么东西放进包裹里面的酒瓶中。这一切做完之后,她假装若无其事。最高尚宫厉声喊道。

“立即执行!”

四名内人迅速涌过来,揪住朴内人的头发按倒在地,宋内人和崔内人拿汤匙把她的嘴巴撬开。韩内人抓着酒瓶,浑身颤抖如同筛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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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1: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磨蹭什么?”

最高尚宫气急败坏地催促着,韩内人依旧没有立即行动,宋内人想冲过去夺下酒瓶,韩内人手上用力这才没被抢走。然后,她一步步靠近朴内人。

悲哀的双眼凝望着虚空,朴内人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想要证明,想要辩解。然而韩内人已经来到面前,硬是把附子汤灌进她的嘴里。

朴内人越是挣扎,其他内人的手上就越是用劲。汤匙无情地刺痛了她的嘴巴,而附子汤则顺利地流下她的喉咙。

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停止了,朴内人的身体无力地挺直了。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希望这种不吉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发生了!”

最高尚宫说得斩钉截铁。

韩内人无声地落泪,扶起朋友僵直但尚有一丝余温的身体。最高尚宫并没有制止韩内人的举动,而韩内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插进了朴内人的裙带。

底下传来骚动声,好象有人来了。

“把尸体藏起来,我们赶快离开!”

最高尚宫命令道,然后自己先转过身去。崔、宋两名内人拉过朴内人的尸体,迅速塞进了草丛。

脚步声越来越迫近了,韩内人仍然痛哭不止。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拉起了韩内人。

黑暗中再次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若隐若现的烛光映照着三名姓崔的宫女,她们面色沉痛地围坐在一起。

“赶快把眼泪擦干!”

最高尚宫烦躁不安地喊道。

“可是,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崔内人的辩解中不乏埋怨,当时对朴内人怒目而视的腾腾杀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就别再孩子气了。种子迟早都要开花,花儿必定结出果实!不死的火种总会燃烧!”

  

“难道不杀就没有别的办法说服她吗?”

“太不象话了!心肠太软,是守不住现在这个位置的。你一定要记住。”

“……”

“好好想想吧。你是我的亲侄女,是未来的御膳房最高尚宫。我们崔氏家族的荣耀就只有这一条出路,难道你都忘了吗?”

“姑妈!可我现在没有信心。”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毫不起眼的中人,凭什么积累这么多财富?”

崔内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不停地流泪,泪水打湿了地面。崔尚宫坐在她们中间,表情有些悲壮。

“文宗以来,我们崔氏家族总共培养出五位最高尚宫,为六位君王烹饪御膳。在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恐怖王宫,怎么可能做到这样?”

“您把杀人得来的荣华富贵当成无上的光荣?”

崔内人突然抬头,与最高尚宫面面相觑。此时,崔尚宫插了句话。

“你能不能闭嘴?”

听到崔尚宫的责备,崔内人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最高尚宫连连咂舌。

“这个懦弱的孩子能够担当起我们家族的命运吗?”

“她现在还小,以后我会好好教她的,您不用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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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崔家第一个进宫做宫女的人,是五代先祖崔茉姬尚宫,你们知道她是怎么坐到最高尚宫之位的吗?”

“……”

“当时,文宗大王因患褥疮而痛苦不堪,然而崔茉姬尚宫每天都做猪肉给文宗吃。”

“患褥疮的人不是禁食肉类吗?”

“是啊。”

“内医院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我要说的就在这里。当时内医院里都是世祖的人,而世祖很快就要登上王位了。我们的先祖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所以她选择了势力更强大的一方。如果当时她不是连命都豁出去了,怎么可能做这种危险事呢?”

“……”

“我也是从小进宫,从丫头、内人一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举行过内人仪式以后,又磨练了二十年,终于被任命为厨房尚宫。如果想成为尚宫,至少磨练三十五年,还要取得正五品官衔。通往尚宫的道路漫长而艰辛,但在我们国家,能够拥有自己的事业的女人只有宫女、医女、妓女,还有舞女。这当中,只有宫女可以获得头衔,身份最为高贵。”

最高尚宫的声音充满了悲壮。崔内人连忙收起眼泪,认真听姑妈说话。

“总之,这是一场性命攸关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特别是最后一句,尽管声音低沉,但是悠长的震颤却几乎穿透了崔内人的耳朵。摇摇晃晃几欲熄灭的烛光,又重新燃烧起来。

刚才还死了似的动也不动的身体,现在开始缓缓蠕动起来,并且轻轻向前挪着。不一会儿,朴内人睁开了眼睛,肠子却是撕心裂肺般地疼痛。她捂着肚子翻了个身,伸出手去,抓住的只有潮湿的草。隐隐约约,仿佛有水声传来。如果附近有峡谷,那这里就很可能有人经过。朴内人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努力爬去,爬啊爬啊,她又一次昏厥过去。

阳光明媚的早晨,河边的树梢上,山雀在鸣叫。山路走得太久了,天寿心里有些厌烦。身上早就大汗淋漓了,每次呼吸都有白茫茫的口气飘出。尽管是夏天,山里却弥漫着凉飕飕的气息。天寿把包袱放在一边,两脚踩住平坦的岩石,把手伸进水中。

“啊哈,太爽了!”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刚刚捧起两三捧水,全身的汗似乎都消失了。他正准备弯腰喝水,却偶然瞥见有人在轻轻挥手。长长的白布,分明是女人的衣带。天寿顺着衣带的方向望去,目光停留在一个只穿内衣倒在地上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朴内人。她躺在岩石上,脑袋垂向一边,衣带随着水波悠悠地摆动。散乱的头发垂进水里,宛如水草般荡漾。

天寿急忙跑过去,摇晃着朴内人。

“喂,喂。”

没有回答,天寿把耳朵贴近朴内人的心脏,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天寿摸了摸她的脖子和手腕,只有脉搏在微弱地跳动。天寿背起朴内人,立刻往回跑去。

“大师!大师,您在吗?”

没等迈进寺门,天寿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大雄宝殿的侧门打开了,一位大师手执木鱼走了出来。这就是当年为天寿拆字的那位大师。

“这个女人快死了!”

“赶快背进房里。”

大师先行一步把门打开。天寿刚把朴内人放下,大师就过来给她把脉。仅凭把脉好象还难以判断,大师就拨开她的嘴巴看了看舌头,又把眼皮翻上去,看了看瞳孔。最后,大师连连摇头。

“怎么样?还有救吗?”

“好象是喝了附子汤。”

“附子汤不是用做赐死药的吗?”

“不过她还没有断气,可能喝的量比较小,或者吃过了解毒草。”

“那她还有救吗?”

“老衲得给她熬点解毒汤。熬药需要很长时间,最好让她先喝点儿绿豆汤。老衲熬药去了,施主你先煮些绿豆汤喂她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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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绿豆汤也能治病吗?”

“绿豆解毒。至于结果嘛,还有待观察。”

走出房门时,老和尚把汤罐和绿豆递给天寿,顺便嘱咐道。

  

“老衲出去找些解毒草。绿豆煮好以后,把绿豆汤喂她喝下去。喝完水她会呕吐,这是好兆头,一定要让她继续喝。”

“是。”

老和尚很快就上路了。天寿蹲在汤罐前专心致志地摇着扇子。背负僵直的女人,沿着山路跑了这么远,两条腿疼得就跟抽筋似的。然而,当务之急还是挽救这个女人的性命。

当他端着绿豆汤进来时,朴内人已经死一般地躺在地上。天寿不知所措,怔怔地站着不动。好一会儿,他才跪下来,伸手扶起朴内人的头,用汤匙把嘴唇撬开,食道稍微打开了些。天寿忘记了膝盖的麻木,开始喂绿豆汤给朴内人。

醒来之后,她痛苦地挣扎着,不停地在滚来滚去。面对此情此景,天寿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药碗递给她。

“请喝下去吧。”

她没有回答,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总得喝下去才行啊。”

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她捂着肚子在地上爬动,后来好象觉得这个动作也太吃力,她就索性趴到地上。天寿看不下去,情急之下一把抱住朴内人,大声喊道。

“你既然有力气死,就把这药喝了!”

天寿强迫她把绿豆汤喝了下去。咽下去的少,吐出来的多,尽管如此,天寿仍然没有放弃。随着喂下去的绿豆汤在逐渐增加,朴内人的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最后,气力全无的朴内人在天寿怀中昏厥过去。

老和尚带着解毒草回来时,天寿已经头枕门槛睡着了。往里看去,尽管朴内人筋疲力尽,却分明是闯过了难关的样子。

喂解毒草也不容易。因为折腾的时间过久,老和尚和天寿都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见朴内人沉沉睡去,两人这才离开了房间。

山夜如此寂静。天寿和老和尚漫无目的的视线在黑暗中游走,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天寿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还能活过来吗?”

“虽然还不稳定,但好象已经度过了难关。”

“真是谢天谢地。”

“你知道她为什么喝附子汤吗?”

“我不知道。我从峡谷经过时发现了她,就把她背到这里来了。”

“施主救了这个女人。”

“是我救了她?您不是说她自己服过解毒草吗?”

“即使她服用了解毒草,如果不是施主立即采取措施,她终归还是一死。施主真是功德无量啊。”

老和尚若无其事地合掌离开。听老和尚说是自己救了那女人的瞬间,天寿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推门看去,女人依旧未醒。天寿反复端详着这张脸,尽管伤势严重,却是掩饰不住的高贵气质。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服毒呢?是自杀吗?还是被迫服毒然后扔进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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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到峡谷,天寿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尽管纸张已经褪色,还皱巴巴的,但是“妗、顺、好”三个字仍然清晰可见。忽然间,天寿想起大师曾经说过的话来,“‘顺’字左边的‘川’表示水,右边的‘页’表示头”。头垂在溪水中的女人!何况大师说是自己救了女人。

“啊,难道这就是我要遇见的第二个女人?如此说来,虽然是我救了她,她却注定因我而死?”

天寿怅然地打量着朴内人,她的脸孔突然变得狰狞恐怖。天寿在颤抖。今夜月光明亮,窗外的竹子映在窗户纸上,形成一个鲜明的“竹”字。

想到这里,天寿决定离开。尽管自己在蒙昧无知的情况下救了这个女人,不过既然姻缘害人,那就应该及早阻止。天寿决定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当他坐在台阶上穿鞋时,听见屋里传来阵阵呕吐声,他又情不自禁地跑了进去。朴内人正用汗衫捂嘴,强忍着不吐出来。

“别捂嘴!吐出来才能活命啊!”

  

天寿把早就准备好的碗放在朴内人面前,然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她呕吐毒药。黑色的液体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真让人难以置信,如此瘦弱的身体怎么能够盛下这么多东西。

这样过了许久,朴内人总算恢复了平静。

“我……躺……”

伤势严重的嘴唇尚未愈合,所以每吐一个字都很困难。天寿做个手势表示听懂了她的意思,然后弯腰帮她躺下。这时,他看见一张白纸落到褥子上,便捡起来交给朴内人。朴内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如纸。

朴内人双手颤抖着展开那张纸,本就深陷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纸上的字迹写得十分潦草,好象是在御膳房写的,用的可能是章鱼墨汁或鸡腿菇。

明伊:

我的手里握着将要置你于死地的药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首先想到了细草叶,它可以解附子汤之毒,我就在御膳房找了一些。

如果你死了,我不求得到你的宽恕。如果你活下来,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的嘱咐。

她们说你跟别监通奸,这话我绝对不信。

尽管事情的详细经过我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你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必定保不住性命。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来。

千万不要想着回宫,逃得越远越好。

我只能眼睁睁地把你送走,你可以恨我,无论你在哪里,只要还在人世,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信读完了,明伊呆呆地发愣,兀自流泪。天寿到外面回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书信愁肠百结,恐怕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痛的情景了。

当天夜里,房间里的煤油灯朦胧黯淡,灯光把女人的身影镶嵌到窗纸,影子若隐若现地跳动,彻夜不息。

天寿翻来覆去,整整一夜未能入眠。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汤药罐前。本来就元气大伤的身体再加上悲伤,如果昏厥过去可就糟了。她哭得那么伤心,说不定早就离开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想到女人可能已经离开,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竟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

天寿端着药碗站在门前,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

女人既没有昏倒,也没有离去。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平静。

明伊起身迎接天寿。她换了一件民妇的裙子和小褂,可能是大师送给她的。盘到头顶的头发和露出的额头都很端庄。嘴唇破了,肿得很高,上面的血迹依稀可辨,然而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惊慌失措的天寿手里端着药碗却不敢坐下,也不敢正眼看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徘徊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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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坐吧。”

天寿这才磨磨蹭蹭地坐到地板上。血汗斑驳的被褥已经不见了。

“您救了我的命,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

明伊好象要行大礼。天寿猛地站起来。

“您千万不要这样。”

明伊默默地给天寿行礼,诚惶诚恐的天寿也跟着回礼。

“我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请您原谅。”

“你要抓紧时间恢复元气才行,你的身体和心灵一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您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我先告辞了。”

“现在就走恐怕为时尚早吧。”

“我不能留在这里继续给您添麻烦,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明伊隐隐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点准备也没有,怎么……”

“有什么好准备的,有路走路,没路就找路呗。”

“一个女人家,身体又不好,路上会很危险的。”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无所畏惧,两手空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天寿满怀恐惧生活了十四年,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如今他听完明伊的话,不禁哑口无言,不知道她是洒脱还是自暴自弃。难道恐惧不是人的本能吗?还是先拦住她再说。

“既然你相信自己一无所有,那就更危险了。人心险恶呀。”

“您对我的担心连同先前的恩情,我都会牢记在心,没齿不忘。”

说完,明伊毅然决然地上路了。

天寿呆呆地站着,再也没办法阻止她了,只能目送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小辫子上的紫稠带在碧绿的山色中红得耀眼。

“第三个女人,她杀了你……”

道长的声音阻止了天寿的脚步。

“为了苟且偷生,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独自离去?”

女人不是因为有事才离开的,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就这样让她走,说不定她会遇上灾难丢掉性命。她身无分文,而且无处可去,漫漫长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天寿沿着女人走过的道路追赶,动作灵巧而安静,仿佛女人的影子。天寿打算就这样如影随形远远地跟着,直到女人找到安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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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明伊来到距离自己晕倒的峡谷不远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揣摩一下方向,她隐约看见了王宫的屋顶。行礼之后,明伊心里无限失落,久久地注视着王宫的方向。她身上的小褂十分简陋,根本不象是个出远门的人。这时候,一阵风吹过。天寿正在不远处偷看,他的心里也刮起了猛烈的风。

天寿原以为她就此不动,没想到她很快就上路了。风越来越猛烈。天寿嗅出了雨的气息。

没等他们走出这座山,天色就黑了。而雪上加霜的是,偏巧就在这时候下起了雷阵雨。明伊加快了脚步。脚下道路泥泞不堪,穿着宫中小鞋走起路来相当吃力。漆黑的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走出很远了,仍然没有人家。

好象是让树根绊住了,走在前面的明伊摔了一跤。但她哼都不哼一声,默默地站起来,擦了擦衣袖。

倒是天寿差点儿没叫出声来。看见明伊的一只鞋子陷进泥水中,他多想亲手把鞋从泥水中拔出来,为她穿上。想到这里,他的手指颤抖起来。他真想立刻跑上前去,背起她来,一口气跑到山下。然而天寿并没有这样做。每次他想冲上去时,道长的话都会响彻在耳畔。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明明可以帮忙,却又不能这样做,只能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这比无力帮忙更让人痛苦,天寿平生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雨没有变小,也没有更大,依然生机勃勃地下着。明伊的身体在黑暗中颤抖,同样身处黑暗的天寿甚至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好象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明伊久久地观察周围,最后终于找到一棵橡树,下面有个深陷的鸟巢。仿佛这棵树可以把这个瑟缩的女人拥在怀中,为她挡风避雨。天寿这才放心,便找个看得见明伊的树丛钻进去了。就这样,天寿睁着眼睛过了一夜,雨声渗透进树叶,天寿的身体和心灵也跟着湿透了。

第二天早晨,东方初白时,明伊就急着上路了。

走在前面的女人,还有跟在后面的男人,两人都是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天寿的行囊里倒是带了不少炒米面,但他不能一个人吃。他逐渐放慢脚步,为了不让敏感的明伊察觉,他只能靠捋湿树叶来解渴。

“这个女人到底要去哪里呢?”

从方向上看,不是南方,好象是通向江原道的路,就算那里有她的故乡,以她现在这个样子回到父母家中也是不合适的。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固定的目的地。

水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出现了一条小溪。明伊在溪水中润了润喉咙,然后脱下鞋袜,好在脚上的伤并不很重。既然小溪里有这么多的水,那就表示附近会有村庄。天寿环视渐渐变黑的山色,只等明伊起身了。

溪水与河水交汇的地方,有一家灯火通明的小酒馆。推杯换盏的男人们看见明伊独自进来,不禁都把目光瞟向她。如果不是她那傲然的目光,人们很容易把她看成是卑贱的女人。

明伊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热气腾腾的汤泡饭,但她拉不下面子,不能白白向人乞讨。明伊观察着老板娘的表情,天寿趁此机会找到了通向厨房的后门。

明伊找了个空座位,呆呆地坐下。老板娘端上来一个托盘,放到明伊面前。

“请慢用。”

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一小碟酱油。酒馆里很少有这种食物,但是明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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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可是我现在手上没有钱。”

“您不用掏钱。”

老板娘闷闷不乐地回答,然后转身就走,连句客套话都不肯留下。

天寿站在厨房的门槛处,等着明伊。

“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米粥,付钱吧。”

老板娘伸手要钱。天寿付给她的饭钱绰绰有余。

“今天让她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早晨离开的时候,到村里皮匠那儿给她买双结实的皮鞋,并带点儿吃的。千万不要提起我,如果她问,你就随便撒个谎。”

“明白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消耗在路上。白天,天寿影子似的跟随明伊。日落以后,天寿不露声色地保护明伊的安全。他跟在她的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发现障碍,天寿就先绕过去帮她开路。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走到没有桥的河边,天寿搬来石头垫在脚下。遇到山贼时,他以一挡十,不在话下。天寿默默地为明伊保驾护航,而明伊虚弱的内脏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终于到达利浦江边,对面就是江原道了。利浦码头有一条两旁都是小酒馆的街道,来来往往的都是出门在外的人。明伊选择了其中一家,天寿还没来得及行动,她先跟老板娘攀谈起来。两人说了大约三四句话,明伊就跟随老板娘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托盘。

“老板娘!给我们每人来一碗米酒。”

几个急躁的男人刚进酒馆就吵着要酒喝。老板娘就把明伊推向他们这边。

天寿怒火中烧,但他还是决定先看看形势再说。明伊把饭菜放在那些男人面前,正准备转身离开。

“去哪儿啊,过来。”

“这丫头,模样倒是不错。”

“给大爷倒杯酒。”

  

“大哥让你倒酒,没听见吗?”

看来这些男人不会善罢甘休。明伊犹豫半晌,终于把酒瓶握在手中。突然间,天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天寿不问青红皂白,抓住明伊的手腕就要离开酒馆。这时候,那几个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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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5:4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想干什么?”

“滚开!”

“这家伙想死想疯了。”

不等话音落地,男人的拳头就飞了过来。然而天寿的速度更快,对方挨了一拳,立刻退到后面。眼看其他人就要冲上来,天寿掀翻酒桌拔腿就跑。

“那家伙逃跑了。”

“抓住那小子!”

男人们追了出来。天寿紧紧拉住明伊的手,眨眼便消失在人海中。

等到彻底摆脱了追击,天寿突然发现明伊的手还抓在自己手中,他赶紧松开手转过身去。

“你不能做那种事。”

“……”

“你的手就不是做那种事的手。”

明伊没有回答。天寿转身发现明伊正在默默地流泪,他猛地转过身去,心脏疯狂地在跳动,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便摇晃着胳膊大步流星地走了,他好象生气了。

明伊站在那里,望着与天寿之间逐渐扩大的距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天寿追去。情况出现了逆转,现在走在前面的天寿,明伊在后面跟随。天寿迈步如飞,明伊紧追不舍,两个人的心中都在暗暗用劲。

炎炎的烈日之下,两个人默默无语地赶路。石头滚动,树枝随风摇曳,若有若无的鸟鸣声偶尔传来。

越过陡峭的山坡,到达山顶,眼前呈现一片广阔的平地,没有树荫的山脊两旁,萱草和剪秋箩正在茁壮成长,脚下层层叠叠的山脊越来越模糊,一直延伸到天边。

经过山脊时,天寿没有回头看一眼。尽管他心里焦急,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回头看了,那他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个女人了。

终于到了下坡路,天寿拔腿就跑。对于女人的腿脚来说,下山似乎有些吃力,她每走一步,都会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天寿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自己的脚下,还是来自女人的脚下,但他还是疯狂地向前奔跑,一直跑完山路,到达平地。转过弯来有一条河,没有渡口的岸边,有位老船夫靠在船上打盹。

“快走吧。”

天寿催促船夫,船儿徐徐前进。阳光照耀,水面仿佛绽放无数朵小花,闪耀着熠熠的金光。天寿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原来波浪也在他心中绽放无数小花,痛苦地荡漾。

“我的心情怎么会这样?我的这份心意会变成杀害这位美丽姑娘的匕首……我只能把她埋藏在心中,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忘。”

直到这时,天寿才回头看了看。蓦地,他的心脏仿佛跌落下来,砸中了自己的脚背。明伊没有上船,就像路标一样直挺挺地站着,正朝天寿这边遥望。明伊无比凄凉地站在那里,仿佛她是世界上第一号的可怜女人。

天寿心底突然涌起阵阵悲伤,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明伊。他从船夫手里夺过船桨,向着明伊使劲划去。

船夫大声叫嚷,天寿充耳不闻。

“因……因我……”

天寿站在明伊面前,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完整。明伊望着她,眼角情不自禁地红了。

“你因我而活,也将因我而死。”

天寿一口气说完,然后观察明伊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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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6:07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件危险的事。”

“我的生命早已不属于我自己。”

明伊望着天寿的脸色说。

“请你一定要收留我。”

“我说过,你会因我而死。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跟随我吗?”

明伊不再说话。她平和的目光就像水波,静静地飘向天寿。

村庄里到处都是锤子敲打的声音。两座草屋之间的田地里,黄瓜藤爬上了土墙。油腻的碗刷挂在屋檐下轻轻摇摆。从烟囱里冒出的烟活像一头白发,飘向天空。太阳犹如蛋黄般大小,却也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连绵不绝的铁锤声戛然而止,接着响起了淬火的声音。篱笆墙围起的铁匠铺里,一位身材魁梧的铁匠正在用心锤打着什么。

一个小女孩从山上跑下来,在铁匠铺里转来转去。这个小女孩八岁左右的年纪,伶俐的面孔上满是稚气。

“爹。”

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然后笑嘻嘻地张开嘴巴,两颗门牙都掉了。

“爹。”

听到急切的呼唤,铁匠父亲知道是女儿回来了。看到女儿,父亲高兴得几乎把嘴咧到耳根子了。做了八年铁匠的天寿,裸露在外的肩膀还是那么健壮。

“抓到了吗?”

听见父亲问自己,女孩子又露出两颗缺牙笑了。她得意洋洋地说,“抓到了。”

女孩子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死去不久还有余温的兔子。

“又是跟那些小家伙……”

“我娘呢?”

这时候,女孩子的母亲已经悄悄地站到了她的身后。天寿闭紧了咧开大笑的嘴巴,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锤子。

看到父亲做起了别的事情,女孩看出情势不妙。回头一看,母亲正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跟我来!”

明伊严厉地说。女孩向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但是父亲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顾埋头敲打烧红的铁。

“干什么呢?我让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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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办法,女孩只好跟在母亲后面,只是仍然不肯放下手中的兔子。明伊进入房间,拿出了鞭子。

“赶快露出小腿!”

女孩好象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于是乖乖地露出小腿,她的小腿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不许你跟那些男孩子到山上玩!”

犀利的鞭子抽下去,孩子娇嫩的皮肤上立刻添了一道新的伤痕。

“恩成一定要去抓兔子……”

“恩成,不就是进士家的少爷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贵族家孩子一起玩吗?”

鞭子再次落在女孩的小腿上,这一下比刚才似乎更用力。更让女孩感到痛苦的,似乎不是鞭打,而是委屈。

“我只想去一趟学堂马上回来,可恩成总是缠着我。”

“又……又去学堂……”

话一出口,女孩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这回算是完了!

“又到学堂跟人家学习了?”

“娘……”

“是不是?”

女孩点了点头,母亲的鞭子同时落下。

“我告诉过你,不许接近学堂半步!”

女孩一直强忍鞭打,到这时终于放声大哭。

“恩……恩成和允……允权他们都上学堂……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上学堂?”

思来想去,女孩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她哭得那么伤心,竟有些哽咽难言了。

明伊无话可说。孩子哭得这么伤心,她不能坐视不管。明伊消了气,把孩子拉起来,温柔地抱在怀里。

“长今,娘跟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是的,恩成和允权都是贵族家的少爷,而我是卑贱白丁*(韩国古代社会地位最卑微的阶层)的女儿。”

“对,白丁的子女是不能读书的。”

“这是为什么,娘?”

“因为白丁地位卑微。”

“可是我喜欢读书呀。我比恩成学得更好。”

“那也不行。贵族子弟读书识字,长大做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白丁的女儿读书,就会给全家带来灾难。到底要娘说几遍,你才能记住呢?”

说到这里,长今闭上了嘴巴。她的性格里有天寿的遗传成分,非常固执。

“在这个世界上,贵族、中人、良人都有自己的本分,白丁也是。如果白丁模仿贵族,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明伊也担心过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过于残酷了,既然话已出口,索性就说个明白了。女儿好奇心很强,如果不把她唬住,难保她不惹出什么乱子。听完母亲的话,长今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眨着眼睛抬头去看母亲。

“但是,娘,我们不是白丁。”

明伊听了这话,立刻感到毛骨悚然。而长今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把这件事当成了她炫耀的资本。

“你,你说什么?”

看到母亲脸上血色全无,长今立刻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再说一遍,是谁告诉你竟然说我们不是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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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6:45 | 显示全部楼层
“爹……是军官……”

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明伊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温和沉静。

“你从哪儿听说的?哪儿?”

“那里……挂着父亲的军……军装,还有护牌。”

长今胆战心惊地指了指衣柜,失声痛哭。明伊正想拿鞭子继续抽打长今,门开了,天寿走了进来。长今依然紧抓住那只兔子,迅速地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都是我不好。”

“相公,你让开。”

“我说了,这是我的错。长今缠着我问那是什么,我就……”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把这些告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我跟她讲得很清楚。”

“这次绝对不行,你过来!”

明伊瞪大了眼睛,躲在天寿背后的长今却不准备乖乖地听母亲的话。

“你还不赶快过来?”

“夫人,我已经说过,我跟长今讲得很明白。”

“趁这个机会我要好好教训她。”

说着,明伊拉过长今,不料天寿的速度更快,他扛起长今,冲明伊歉然一笑。

“交给我吧!我再嘱咐她一次,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相公……”

明伊跟着丈夫出去了。因为心急,她的鞋子总是打滑。明伊正想重新把鞋穿好,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子走进了铁匠铺。那是一位身穿绿色圆衫*(韩国传统的女性礼服——译者注)的尚宫。

“有人在吗?”

背着孩子往外走的天寿停下了脚步,夫妇两个顿时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我是负责挑选宫女的训育尚宫。”

明伊立刻挡在天寿面前,弯腰说道。

“是。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听说你们家做的小刀不错,所以就随便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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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太荣幸了。”

“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我们一般都是有人订货才做,所以没有存货。如果您愿意,就请看看正在做的这把,怎么样?”

“那好吧。”

天寿依然站在门口,既不出去,也不进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明伊使个眼色让他出

去,天寿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铁匠铺。

来到小溪旁,天寿放下长今,重重地吁了口气。

“这回我们爷两个可惨了。”

“怎么了,爹?”

“我违背了跟你娘的约定,向你透露了秘密,这可糟了。”

“我呢?”

“你娘发现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你也惨了。这下你的小腿怕是保不住了。”

听完父亲的话,孩子也跟着叹了口气。父女俩并肩蹲在流水前,好象早就规定好了顺序,两人轮流叹气。

紫薇花的花瓣浮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上,长今捧一捧水,水很快就从手指缝里流走了,只剩下粉红色的花瓣紧紧贴着手心。

“这是什么花?”

“是紫薇花。”

“对,因为开花时间比较长,所以又叫百日红。如果有人挠它的树皮,叶子就会动,所以也叫小痒痒树。”

“我只有一个名字,为什么花却有三个名字呢?”

“花可以有好多名字的。”

“为什么呢,爹?”

“因为花没有耳朵呀。”

“那人呢?”

“如果你有好几个名字,那么爹叫你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你,那样会很麻烦的。所以呢,就给你起一个名字,长今,就这么叫你。”

“这是您和我娘一起商量好的名字吗?”

“当然了,爹和娘商量好的。”

“娘太过分了。”

说到母亲,长今顿感闷闷不乐。

“不过在爹看来,你做得更过分。怎么一点儿都不听娘的话呢?”

“娘总是不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说完,长今又叹了口气。看见孩子这副模样,天寿心里既是喜欢又是怜惜。

“你真的那么喜欢读书?”

“是呀,爹!”

长今面露喜色,以稚嫩的小手在地上写了个大字。“天”,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天”字竟然写得有板有眼。

“我觉得‘天’字这样写非常有趣。还有,您看,表示黑色的‘玄’字这样写,真是太神奇了。”

“玄”字同样写得像模像样。

“有这么神奇吗?”

“爹,您不觉得很神奇吗?”

“我倒是觉得你更神奇。”

“爹!”

“怎么了?”

“爹您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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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7:17 | 显示全部楼层
长今的特长就是专拣让人哑口无言的话说。

“谁知道呢。”

“只有爹成了中人,我才能随心所欲地读书识字,还可以做官。哦,对了!爹,你做上人吧!”

“你喜欢上人吗?”

“爹要是成了上人,不就可以去中国了吗?我也可以跟着您到万里长城走一走,看看万里长城是不是真的有一万里长?”

天寿的心在抽搐,孩子的想法这么多,却出生在白丁家庭。想到这里,天寿感觉无比心痛。

“长今啊。”

“不用担心,爹,我知道。”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不要对任何人说。”

“一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爹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为止。”

“万一你不小心说出去了,那会怎么样?”

“爹、娘还有我都会死掉。”

长今晶莹剔透的目光里充满了悲伤,天寿几乎在这目光中融化了,他把收藏以久准备日后给女儿的三色流苏飘带拿了出来。

“漂不漂亮?”

“哇,是三色流苏飘带!”

“我把它送给你做礼物,作为你向爹爹做保证的奖励。”

“爹!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那当然啦……墨筒、笔筒和小刀,这上面都有。既然你喜欢读书识字,所以爹就让你带在身上。小刀可不是拿来刺自己的。”

“那是做什么用的呢?”

“你不是喜欢到处乱刺吗?山上、原野上没有你没刺过的东西。你带着它,万一遇上什么紧急情况,会有用的。”

“小刀还可以,可是墨筒和笔筒就没用了。”

孩子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丝不快,但也只是闪念之间就过去了。

“可是爹呀,兔子为什么不会走路,只会蹦蹦跳跳呢?”

“呵呵,这个嘛,你应该直接去问兔子才对!”

“我问过了。”

“兔子怎么说?”

“它没有回答我。它不听话可我也不能抽它的小腿呀,真是郁闷死了。”

“这个坏家伙。”

“还有啊,爹,铁踯躅是先长叶子再开花,可是金达莱为什么先开花呢?”

“这是因为金达莱花的脾气比较急噪嘛。”

“花儿也有脾气吗?”

“每种花都有自己的名字,当然也有脾气了,长今!”

“哦,爹。”

“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长今,徐长今。不要忘记这个事实啊!”

“爹,你说这个干嘛?”

“你的名字只有一个,不管爹是白丁也好,是中人也好,你永远都是徐长今,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这就是你只有一个名字的原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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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7:3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今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她好象并没有听懂父亲的话。再怎么聪明,她毕竟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天寿极目眺望远处的群山,突然想起铁匠铺里的事。

  

天寿站起身来,一把抱起了女儿。

“现在我们该回家看你娘了。”

“如果今天我订下来,什么时候可以做完?”

训育尚宫摸着小刀,目光冷冷清清。明伊只想快点儿把她打发走。

“大概需要五六天时间。”

“好,给我做三把小刀。”

“您能抽出时间来取吗?”

“从进贤谷回来的时候,我还会再过来一趟。”

训育尚宫不等明伊回答,就走出了铁匠铺。突然她又回过头来,斜着眼问道。

“你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奴婢怎么可能见过尚宫嬷嬷呢?”

明伊努力装得若无其事,脸却早就红到了耳朵根。还好,训育尚宫没有继续追问。

训育尚宫刚走,天寿就回来了。长今靠在父亲腿上,悄悄看了看大人的脸色,然后就无声无息地跑开了。天寿皱着眉头问明伊。

“不是以前认识的人吧?”

“对,她订完货就走了。”

“这么说她还会再来的。”

“看来是相公做的刀太好了。”

“以后我应该做得稍微差点儿才行呢。”

“你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不,我应该做得差点儿,免得陌生人听了传闻来买刀。”

天寿回答得很认真,明伊情不自禁地笑了。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天寿独子留在铁匠铺里,明伊进了厨房。长今正往豆芽篮子里浇水,刚才哭肿的眼睛现在还红红的。长今专心致志地浇水,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挨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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