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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牛牛

[好书推荐] 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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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38: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奴才怎么整天不干活,就知道喝酒睡觉呢?”

睡梦中的云白被泼了个落汤鸡,眼睛半睁半合地抬头看了看。

“你愿意干活儿自己干好了,为什么要来烦我,让我觉都睡不好?”

“喂,你能不能马上站起来拿锄头?”

云白躺在地上摸过锄头,胡乱地撅着身边的地。

“你……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把药草也撅出来了吗?”

“啊,你不是让我铲吗……我现在不是在铲草吗?”

长今气更不打一处来。云白刚刚铲过的地方长出了嫩苗,嫩苗像蝴蝶似的张开嘴巴向上拱。长今赶紧跑过去夺过了云白手里锄头,把目光投向露出嫩黄叶子的幼芽。

“这是菘菜。”

看着长今兴趣盎然的样子,云白把名字告诉了她。

“菘菜?”

“对缓解内脏多热、头脑浑浊、排便困难很有效果,如果喝了酒,第二天口渴的时候服用效果最好了。”

说着,云白当着长今的面把那株看着就让人怜爱的嫩苗一把拔掉,塞进了嘴里。他咯吱咯吱地大嚼不止,长今真想上前狠狠地抽他两个耳光。为了压抑动手打人的冲动,长今脸上的肌肉明显在抽搐。

“菘菜。”

菘菜是中宗时代最早引进朝鲜的,当时刚刚开始栽培,是一种能入药的白菜。虽然不能打他,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长今正在咂舌,突然听见菜地下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死人了!快……快来看啊!”

听见声音,一向游手好闲的云白也露出紧张的神色。长今跟在云白后面一起跑进茶栽轩,原来是做饭的女佣晕倒在地上。云白跑过去给她把了把脉,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拨开嘴巴望了一下。

“快拿针筒来!”

长今不知道云白冲自己说话,愣愣地站在一边看。云白大声呵斥。

“让你把针筒拿过来,没听见吗?那边,到抽屉里找找!”

长今找到针筒递给云白。云白动作娴熟地开始了扎针,他的额头上滚动着汗珠,但是扎针的手却是十分镇静。云白一连扎了好几针,不一会儿,躺在地上的女佣“哗啦”一声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这就对了。”

女佣吐出来的秽物沾到云白的衣服上,但他并不在意,扶起女佣拍打着她的后背。

“活动一下手指!”

看着女佣的手指来回蠕动,云白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

“好了,你现在应该到里面去!你,过来扶她一下。”

长今过来扶起女佣,云白从站在一旁的巴只*(巴只)手里夺过酒瓶,说道。

“煮些黄豆,把黄豆水给她服下去。”

随口说完,他又把嘴贴到瓶口咕嘟咕嘟地大喝起来,然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变成了一个醉鬼。

“他的手艺不像偷看或偷听来的……”

长今一边扶着女佣回房间,一边小声对女佣说。

“您还不知道吧?他就是主簿*(朝鲜时代在内医院、司仆寺、汉城府、惠民署等各部门设立的从六品官职——译者注)郑大人啊。”

主簿可是从六品官员,原来他不是奴才。

照顾佣服下黄豆水后,长今又去了菜地。坐在平板床上的云白仍然在喝酒,他望着菜地那边无边无际的天空,目光之中充满了凄凉。

“我不知道您就是主簿大人,多多冒犯,请您原谅!”

“那你以后听我的话吗?”

“请您吩咐。”

“什么事也不要做。”

“为什么?”

“你不要整天忙忙碌碌,也不要以为这里还有什么希望。要么喝酒,要么睡觉,如果这些你都不喜欢,也可以跟巴只调情。总之怎么都好,就是不要干活。”

云白含糊不清地说完,盯着长今。他的眼睛里含着血丝。面对这样的目光,长今简直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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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长今开始整理丢得到处都是的种子。当她发现一个写有“百本”字样的种子袋时,便去找云白。云白依旧以菜地为炕,宽衣解带,舒展四肢。

“大人。”

云白好象没听见。没有办法,长今只好把种子袋推到他鼻子底下。

“这是百本的种子吗?”

云白只睁开一只眼睛,粗略地扫了一眼,不耐烦地回答说。

“是的。”

  

说完,云白扑腾坐了起来,大声吼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什么也不要做吗,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我做不到。”

长今面带微笑,好象故意激怒云白。

“什……什么?”

“你我都是拿国家俸禄的人,既然拿着老百姓的税当俸禄,就应该为国家做事。”

“好,你厉害,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被赶出宫呢?”

“而且作为我来说,如果连这边的事也不做,真的会支撑不下去。也许大人您心里没有任何希望,心里反而平静,但是我会把这份希望当做动力。”

“别臭美了。你看看这里的人,最初哪个不是像你这样疯狂地折腾?都没有用。黄梁美梦不会给你带来希望,只会令人绝望!”

“尽管如此,我总还是要活下去的,绝望之中总能有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吧?”

“你的嘴皮子真是不得了。好吧,希望也好,绝望也好,都随你的便吧,只是请你不要干涉我。”

长今没再说话,悻悻地离开了。

耥开一条垄沟,长今播下了百本种。浇水之后又等了几天,依然不见发芽的迹象。有一天,种子终于没等到发芽,腐烂了。撒播方式失败后,长今又试了条播、点播。播种以后,她试过放任不管,也试过轻轻盖上一层土,有时也埋得很深。然而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她试过浇少量水,也试过浇水分充足,有时连续几天停止浇水。好肥料也都用过了,甚至浇过自己的尿。躺在结实外壳中休眠的百本,仿佛故意嘲笑长今的种种努力,就是不肯发芽。

早在燕山君时代,百本种子就被带回了朝鲜,其后足足耗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想尽各种办法栽培,可是每次都化为泡影,看来必定是另有原因。百本对人身内外都能产生良好影响,几乎所有的汤药之中都要加入百本。由此以来,百本便没有了固定的行情,只能任凭明朝使臣漫天要价。

长今尝试在两条沟垄之间条播,轻轻地覆盖泥土,撒上肥料。这时候,长今到茶栽轩已经两个月了。不管走到哪里,火辣辣的太阳如影随形,炽烈地灼烤着后脑勺。

“住手!”

长今提着水桶正要往前走,突然听见云白大喊一声。其时云白正趴在地上,盯着地面看。此时此刻的云白眼神之中充满了认真,一反平日的醉鬼形象。长今蹑手蹑脚地向前,朝云白视线停留的地方看去,绿色的幼芽钻出了地面。

“这……”

巴只们三三俩俩地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激动地喊道。

“长出叶子了!百本发芽了!”

长今眼里满含热泪,男人们也都跟着激动,望着远方的天空良久无语。

“这边的杂草铲掉就可以了吗?”

“你呀你,杂草可不能这样铲。”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拿起小锄头趴在垄沟里,有个已经拿着水桶摇摇晃晃地下去打水了。蜿蜿蜒蜒的沟垄尽处,天空像着火似的通红一片。

“我去了趟内资寺,那边还剩下很多,他们都给了我。”

云白把种子袋扔给长今。长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微笑着接了过来。

“御膳房有个宫女问我是不是从茶栽轩来的,然后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云白稀里哗啦地掏出一本小册子。长今赶紧把信拆开,却是连生熟悉的笔迹。

“我每天都恳求最高尚宫嬷嬷让你回来。丫头们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御膳竞赛,忙得不可开交呢。不管今后怎样,我先把希望与你共同分享的心意装进这本小册子,并将我听到和学习到的东西写下来给你看。希望你不要放弃,坚持锤炼,争取尽快回到御膳房。”

小册子里记满了芝麻粒大小的字,偶尔还有画得不大好的图画。长今抚摩着、亲吻着,仿佛那就是连生的脸庞。终于抑制不住,长今把小册子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从第二天开始,长今不论走到哪里,都拿着小册子大声背诵上面的内容,不管是在房间里、菜地里,还是在仓库中。现在,百本已经长到手掌般大小,远远望去,周围的土地都是一片碧绿。

“选择干海带时,叶子比茎重、泛黑光的最好;选择黄瓜时,顶花带刺、摸上去稍感疼痛的最好;选择章鱼时,雄的比雌的更柔软,也更好吃,吸盘按一定顺序排列的是雄章鱼;选择大虾时,先用双手抓住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音的就是新鲜的;茄子要选顶部带刺扎手的……”

长今大声背诵着走向菜地。此时,一个巴只气喘吁吁地跑来。

“小姮娥先生!您快来看看吧!”

长今跑过去一看,不知是谁把百本地弄得乱七八糟。

“哎呀,是哪个混蛋把这……”

围在旁边的一个巴只失魂落魄地说。

“虽然这是在王宫外面,但是毕竟跟王宫连在一起,普通老百姓很难进来,可这又不像是牲口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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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3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姮娥先生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百本……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

“这种混蛋!要是让我抓住,我肯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长今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仿佛他们谈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从内资寺回来的云白听到这个消息,只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话。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对于一个人生基本画上句号的人来说,百本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长今原本以为云白总能想出办法来,云白的这番话的确让她既难过又失望。现在只能回到开始,重新播种了。

第二天,长今把被践踏过的土地修整一番,再一次播下种子。尽管发生了这种事,还是有几个人过来帮忙。恰好下了一场毛毛细雨,没过几天,地里又长出了绿油油的新芽。

刚刚发出新芽的那天夜里,长今正在住所看连生写给她的书信。突然,菜地那边传来奇怪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长今紧张地竖起了耳朵。这时,长今听见云白的声音。

“赶快出来吧。”

天黑之后,巴只必须离开王宫,这是宫中惯例。尽管这是在宫墙之外,毕竟还是大王的女人也就是宫女生活的地方。巴只和宫女同在一个地方过夜,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长今不明所以,来到外面一看,一个男人被捆绑着跪在地上。云白两手倒背在身后,望着菜地那边。被绑的男人是茶栽轩里的巴只。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这混蛋不可能只做一次就罢手。果不其然,我在这里放哨,正好抓住了这小子。”

长今没想到云白这么有心,早先的失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你说说,为什么要干这事?”

长今既愤怒又疑惑,就问那个男人。男人缄口不语。

“你明明知道这种药材十分贵重,却还要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我对姮娥先生犯了死罪啊!”

“我现在不想听这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快说!”

男人紧闭嘴巴不肯招供,任凭你软硬兼施,他都不肯再开口了。

“好!看来他是不打算说了。明天告诉判官,把他交给义禁府,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太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我也要在这里……”

“我让你回去!”

云白的气势非同寻常,长今不便坚持,只好离开了。看着长今已经走远,云白语气和蔼地对男人说道。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如果你偷百本卖掉好象还说得过去,可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把百本给扒翻了。是谁?”

“我对不起大人,我很惭愧。”

“是啊,是啊,你肯定会惭愧的。哦,不要惭愧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男人无语,只有草虫的叫声不断传来。

“如果你有苦衷,我倒想放你一马。看来没办法了,只能把你交给判官大人了!”

云白把那个男人带到判官面前,判官从头听到尾,只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知道了,把他放在这里,你走吧。”

“这种药材,就连朝廷都是翘首以待。他毁了这么贵重的药材,我以为您会把他交给义禁府,彻底纠出背后指使的人。”

“我知道了。”

“宫女长今想尽各种办法,费尽周折,终于成功栽培出了百本,这件事也请您如实禀告朝廷。”

“郑主簿到茶栽轩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五个月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百本都有多少次长到这个程度。芽是发出来了,但是过不多久就腐烂了,要么就是枯死。刚长这么大,就向朝廷草率禀告,万一再次失败,那可如何是好?等结果确凿的时候再禀告也不迟。”

表面看来是态度谨慎,语气却显得颇不情愿,说不定这个判官也是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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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39: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天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留在那边做什么?如果再发生这样的怪事,我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怎么会这样呢?抓住犯人,不但没有奖赏,反而受到等同于犯人的待遇。

没过多久,云白就察觉出判官也参与了这件事。巴只过来禀告说判官找他,于是云白跟随巴只离开了。不料,他们去的不是执务室,而是妓院。看见云白进来,判官给云白斟满酒,脸上带着卑屈的神情。

“来,先喝一杯。王宫上下谁不知道郑主簿嗜酒如命啊?”

这话不假。云白一口气就喝光了杯中酒,却没有劝判官喝。判官自己喝完后,开始安慰云白。

“刚才我的嗓门是大了些,实在对不起。我就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吧,这次的事情你就只当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

“如果我们管不住这张嘴,你我不但保不住这个位子,甚至灾祸难免。这是大人物跟大人物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是无可奈何的紧呢。”

“可是大人,现在我们正以不菲的价格购买百本啊。正因为这种药材用处多,所以中国才敢漫天要价啊!”

“哈哈,你这人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呢?尽管是贵重药材,可是栽培成功与否跟你我有关系吗?”

“这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啊!”

“看来你是说不通了。难道要我追查你跟茶栽轩宫女的私通之罪吗?”

听到这里,云白顿时语塞。果真如此,那受苦的可就不仅仅是云白了。

“你还像从前那样,只管喝酒好了。至于酒钱嘛,这个你放宽心……”

云白回来后,接连几天沉迷在酒气之中。问他什么事,他也只是闭口不答,长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有一天,事情爆发了,已经长大的百本苗全都不见了。上次还只是把百本苗毁了,而这次连苗都不见了。

  

第二天,义禁府都使和捕快们带走了云白。长今和巴只们不知就里,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云白束手就擒,仿佛履行期待已久的约定。

云白跪在义禁府的庭院里,面不改色。

“你说你卖掉了百本苗,这是真的吗?”

“是的!”

“卖完之后你还造谣说是茶栽轩的官吏卖的?”

“大概就是这样。”

“大概?”

“是我喝醉酒的时候说的……”

“如此说来,百本已经栽培成功了?”

“新来的御膳房宫女长今,通过种种办法加以试验,不久前终于冒出了新芽。”

“啊哈,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打算禀报工曹*(朝鲜时代六曹之一,主要负责山川、工匠、营造等相关事项,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工部——译者注)以期造福百姓,你把国家的贵重药材偷出去卖掉了?”

“是的。”

“你这混蛋!身为君王臣子,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之事,还敢如此猖狂?”

“如果我不去偷卖,判官大人根本就不会理我。我抓住破坏百本的混蛋,而判官大人却不做任何处置,所以我也只好这样。我把百本卖掉,很快就可以普及全国,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又是什么鬼话?”

义禁府判官略微停顿,理了理头绪。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来人正是茶栽轩判官,他与云白四目相对,狠狠地瞪了云白一眼。云白以眼还眼,毫不示弱。

“你来的正好。百本栽培成功的事你也知道吧?”

茶栽轩判官张了张嘴,终于无话可说。

“对于你的玩忽职守,我决不姑息迁就!”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司饔院官员执务室,吴兼护暴跳如雷。利润无限的摇钱树飞走了不说,万一背后操纵之人被揭穿出来,那自己的人生也就走到尽头了。朴夫谦脸色铁青,崔判述连连咂舌。

“我担心陈判官,要不要一起除掉……”

“他可是内医院的人,只因酗酒才被赶了出来,怎么会害怕这种威胁?应该趁早杀他灭口才是!”

“对不起。”

“你们务必守口如瓶。万一我的名字被泄露出去,我就先砍你们的脑袋!”

此时此刻,长今正在接受工曹和内医院官员的礼节性访问。

“你是怎么栽培出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百本原来生长在偏僻的山林地带,如果接受光线过多或者浇水过于频繁,没等长出来就先腐烂了。更加详细的栽培方法我已经记录下来,你们可以做参考。”

“噢呼,你太厉害了,百本价格暴涨,百姓们早就叫苦不迭了。长今啊,你为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呀!”

“这是茶栽轩所有人的功劳。”

“我来这儿之前遇见了公判令监,他负责详细禀告你的大功。”

“对了,主簿大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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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谁知道呢,义禁府已经知道了他的本意,应该不会判重罪吧?”

说曹操,曹操到。云白正歪歪扭扭画着之字往茶栽轩走来,尽管经过这么大的事,但他的表情依然狂傲不改,进屋就找酒瓶的习惯也一如既往。

“您怎么这样呢?就算判官大人没有诚意,您还可以正式禀报司宪府或义禁府,为什么随随便便交给一个商人,还大声嚷嚷着让人家给你买酒喝?”

“我喝醉之后做的事,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大人,老这样下去您会被赶走的,那可怎么办呀?”

“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有时间皱着眉头看我这张老脸,还不如回头看看呢。好象是来找你的!”

听云白这么一说,长今转过头去,连生正跃过垄沟飞也似的朝这边跑来。长今也向连生跑去,她的心膨胀得都要爆炸了。

“长今!提调尚宫让我带你回去呢!”

就在校书阁的八角屋檐映入眼帘的瞬间,长今同时看到了旁边的司书执务室。

“大人!”

长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可能是声音太小了,她抬高嗓门又叫了一声,里面仍然没有回应。

  

长今带着云白要她转交司书朴仁厚的纸条。离开茶栽轩之前,长今向云白道别,并送给云白自己亲手制作的菘菜煎饼,临走还不忘嘱咐云白几句。

“如果你一定要喝酒,千万要准备点儿小菜。”

“我知道了,你就别废话了。回宫以后,到校书阁执务室把这个纸条交给一个叫朴仁厚的人。”

说着,云白把纸条扔给了长今。

“这菘菜煎饼味道还算不错,看来你不会因为不懂料理而被赶出宫了。”

语气还是从前那种挖苦的语气,只是声音有些湿湿的,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看来,云白也很在意这次分别。

没过几天,长今竟有些思念云白了。他为人不拘一格,大大咧咧,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惹出什么麻烦。长今不禁为他担起心来。现在,她告诫自己抛弃这些不必要的担忧,向校书阁走去。透过虚掩的门缝,长今看见了里面。

“请问朴仁厚大人在吗?”

依然是没有回音。长今被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书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校书阁。在阳光的照射下,书架上将近一半的书籍像褪色似的变得花白,而另一半书则沉浸在阳光里,显得有些怪异。陈年旧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刺鼻的芳香、雅致的情调,这一切让长今感到眩晕。要是能在这里待上几天或者几个月,过一过书瘾,恐怕连御膳房也可以暂时抛到脑后。

“宫女不许到这种地方来!”

书架对面有人在说话。长今刚想抽出一本书,立刻便松开了手,惊慌失措地楞在那里。书架挡着,所以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粗重的嗓音却并不陌生。

“对不起,茶栽轩主簿郑云白大人叫我把书信转交朴仁厚大人。”

“朴主簿做了县监,到全罗道去了……”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怀疑。长今有些害怕,但还是把心一横,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大步走去。她低头盯着地面,看见一双军官的长筒靴。

长今低着头把信递了过去。

“我是内禁卫闵政浩,内禁卫就在宫女训练场旁边。”

读完了信,男人说了这样一句。长今不明白他的意思,把头垂得更低了。

“情况允许的话,你可以到我们那里去。如果此人读书,定会比昏庸官员更有能力为百姓造福,所以请尽你的能力把书借给她看。这是纸条上的内容。看来你想看书经之类,我借给你看吧?”

“区区宫女怎么能看经书呢?”

“区区宫女挑选的却都是经书。”

长今立刻涨红了脸。

“只有人才去分辨身份贵贱,而书籍是不会分辨身份的。听说你成功栽培出了百本?”

长今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一群军官闯进了校书阁。最先进来的军官斜眼问道。

“宫女怎么也到这里来?”

“她是奉茶栽轩主簿大人的命令来的。”

闵政浩代替长今回答了问题,然而军官的疑惑似乎仍未消除。他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了下来,长今赶紧离开了校书阁。突然,长今在军官刚才坐过的书桌上发现了三色流苏飘带。这正是长今丢失的那条三色流苏飘带。

“原来他活过来了。那么,刚才那位就是……”

宫女不能与男人相面对,所以她一直没看清男人的脸,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为了尽快忘记这件事,长今用力摇了摇头。

“可是,内禁卫军官为什么要到校书阁来呢?”

长今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事情,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条三色流苏飘带。

“下一步!”

“把大酱稀释!”

“下一步!”

“搅拌!”

猛然想不起来,德九媳妇瞪大眼睛望着天棚,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你说什么呀?稀释不就是搅拌嘛。”

“是吗?然后好好煮就行了。”

“你这人!我问你怎么做好吃,你竟然告诉我好好煮,这算什么?难道没有秘诀吗,秘诀?”

“哎,真奇怪,平时每天都做的事,你却忽然让我说顺序,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你教我的时候怎么那么容易?如果通不过御膳竞赛,长今就不能成为内人!”

“噢,对了!我就当是教你,这不就行了吗!”

接下来就是顺流而下,一泻千里了。德九硬着头皮认真抄写的秘方,通过司饔院的仆人转交给了长今。不仅德九如此,今英也抱来一大包书给长今看。尽管没有时间长谈,但从彼此的眼神中却也能读出这段时间以来彼此心中的痛苦。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但要忙于应付即将到来的御膳竞赛,所以只能相约日后再谈了。

连生也抽空来教长今。借着教长今的机会,自己也可以再背诵一遍,而且长今听着背诵声更能够熟记在心。这是连生想出来的妙策。

“整个做饭过程叫做‘炊’,包括需要加水的‘煮’、蒸焖的‘燕’、微焦的‘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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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她们就等着一决胜负了。

终于到了御膳竞赛的日子,三十多名丫头按顺序落座。一个大柜放在桌子上,尚宫和内人们屏风般围坐在后面。

“御膳竞赛共分两个部分,一是在这里根据考试题目猜食品名称;二是在训育场亲手料理食物。”

  

最高尚宫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现在训育场里准备了三十套料理材料,这些材料的质量、状态,以及肉的部位等等都各不相同,根据你们答对题目的顺序选择材料,猜得快的可以优先选择好材料。御膳竞赛决定你们能否成为内人!如果通过不了,就要当场离开王宫。希望你们把这些年来的所看所学充分发挥出来!”

考场里一片寂静,就连咽唾沫的声音都听得见。

“打开柜子!”

闵尚宫站出来把柜门打开。

“头非头。”

“衣非衣。”

“人非人。”

叹息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比赛场。

“这就是本次御膳竞赛的考试题,也是你们学过的。仔细想想,然后写下食物名称。”

最高尚宫话音刚落,便响起了锣鼓声。

这样的题目长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英开始磨墨,没过多久就写好了答案,最先走到前面。接着,丫头们也都一个接一个地写完了,长今的头脑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连生交上答题纸先出去了,站在门外心急如焚。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出这种题目呢!”

“谁说不是呢,平时只顾着学习料理方法,谁能想到出古诗啊?”

昌伊心里也很着急。

德九紧贴在训育场院外的围墙边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借口给司饔院送酒,很早就来到这里,堆起几块瓦片,垫在脚底,他紧紧抓着墙沿。从后面看去,俨然是个小偷。

“这可怎么办呢,哎呀,料理材料只剩一半了……好材料都挑完了。“

德九远远地看着,清晰地看见长今郁闷的表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德九手忙脚乱,本来就有些歪斜的瓦台随之摇晃起来。德九在摇摇晃晃的瓦台上手舞足蹈,最后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儿偷看内人训育场?”

说话人正是闵政浩。

“不是,我刚才到内禁卫炊事班……”

德九吞吞吐吐,想找个机会逃跑。

那边又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没写出答案的丫头共有十个,长今也在其中。

“答案是饺子。东汉末年的诸葛亮讨伐南蛮,大获全胜,撤兵途中经过泸水河边,突然间狂风四起,天地漆黑一片,到处飞沙走石。这时候有部下提议,根据南蛮的风俗,应该用七七四十九颗人头祭祀天神。诸葛亮不想随便杀人,他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诸葛亮命令手下制作人头形状的面点当祭品,这就是馒头的由来,后来慢慢演化,又变生出饺子。”

长今遗憾地点了点头。头非头,似头非头。衣非衣,似衣非衣。这两句说的是饺子皮。人非人,似人而非人,当然是饺子了。

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尽管材料不好,毕竟还有机会料理食物。躲在坚硬壳中沉睡了二十年的百本种子不也都发芽了吗?长今从来没包过饺子,不免有些担心,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试一试吧。长今心里主意已定。

“刚才已经说过,按照答对题目的顺序选择材料,但是如果没有挑选材料的眼光,顺序靠前也没有用!选择材料的眼光也在考试范围之内,请大家慎重选择。”

所有的人心里都很紧张,今英第一个走向桌子,她先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认真观察,试试手感,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份,是前胸肉。

轮到长今的时候只剩六份了,她选了一份后腿肉。后腿肉主要用于制做罐头或肉脯,做肉汤的时候几乎不用这个部位。

“因为肉汤和豆腐需要时间较长,所以今天就先做肉汤和豆腐,明天早晨再聚集到这里参加比赛。自己的材料要保管好,尤其是珍粉非常贵重。每人只发固定的数量,务必格外小心在意。”

珍粉即面粉,数量只能保证大王和王后的御膳,是御膳房里最珍贵的料理材料。

因为丫头们都还处于考试状态,当天晚上必须在应试所过夜。紧挨应试所的建筑一角备有临时材料室,由两名女佣看守。长今和连生从那里拿到肉汤材料后,又回到了训育场。训育场上已经准备好三十套火炉、菜板、刀等竞赛用具。

今英正在磨刀。就算是即将奔赴战场的男人的眼神,好象都不比她更悲壮。长今精心磨完刀后,一边等待肉汤熬好,一边做些剥姜剥蒜类的准备工作。东宫殿和太后殿的丫头们也纷纷聚集而来,吵嚷着要看今英的特殊秘诀,对于长今则不予理会。

熬好的肉汤没有调味,盖得严严的,防止虫子进入。来到训育场外边吹了会儿风,才知道里面是多么闷热了。

“你没做过饺子,又选了那么不好的材料,这可怎么办呢。”

跟随长今一起出来的连生首先替长今担心,而不是自己。

“连生啊,其实我挑选的材料并不是很差。”

“什么?”

“肉的部位固然重要,但是还要看肉的新鲜程度。单就今天的材料来说,既有刚刚屠宰完的肉,也有屠宰六天的肉,各种各样,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我从中选择屠宰以后放置五天的肉,放置时间越久,熬出的肉汤味道就越浓。”

  

“可是后腿肉毕竟不适合熬肉汤啊?”

“这个嘛,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我小的时候曾经在白丁村生活过。”

“是吗?”

  

“是的。当时宰牛的大叔熬别的肉汤时都用前腿肉或前胸肉,惟独在做冷面汤的时候使用后腿肉。母亲也说过,后腿肉熬出的汤更清澈,味道更香。”

“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呢。”

“可能是因为前腿肉和前胸肉都卖给贵族人家,穷人们就只能想着怎样把剩下的部位做得更可口,所以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尽管这跟饺子肉汤不太一样,也不算很糟糕。”

“到底还是你厉害,真是个天才!”

连生高兴极了,仿佛那个天才就是自己。材料不算糟糕的消息仿佛给了她鼓舞,连生竟然也有了求胜的欲望,这跟平日里的连生可是截然不同。

“长今啊,回到住处以后,我们到后面说几句话吧。”

“你要干什么?明天肯定很忙碌,紧张死了,还不赶紧休息。”

“材料放在面前,我们一起看看做饺子的程序。我就算是复习,你也听我背一遍。”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

“说实话,我不仅希望你能通过御膳竞赛,更希望你的分数比今英姐姐高。”

“我怎么能超过今英姐姐呢!”

“不,你能做到的。如果你表现好,我也会有一种仿佛自己表现很好的满足感。就像从来都被人忽视的我终于也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连生的信任给了长今鼓舞和力量,两人往住处走去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不料,明明放在材料室里的面粉却不见了。女佣一刻也没离开过,怎么偏偏只有长今的面粉不见了。随后进来的连生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瞪大了眼睛。可惜不管是连生瞪得溜圆的眼睛,还是长今失魂落魄的眼睛,谁都没能找到面粉。

长今跟连生去找最高尚宫诉苦,却因管理疏忽挨了一顿训斥。目的没有达到,两个人刚走出最高尚宫的执务室,连生便无力地蹲在地上。

“哎,我好难过,为什么长今你每天都要遇上不顺心的事呢?”

连生像个耍赖的孩子,坐在地上揉着双腿,不停地抽泣着。此时此刻,长今真想跟连生抱头痛哭一场。

“我把我的面粉分给你!”

连生的话让长今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分给每个人的面粉都是定量的,本来就不是很充裕。

“你也知道这不可能。与其两个人双双失败,还不如保住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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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0:51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底是哪个遭天谴的混蛋偷走了呢?”

“做馅的材料也是每样少了一点,看得出来是有人偷去练习了。就算半夜翻遍王宫,也要找出来。”

“对,很可能是东宫殿和太后殿的丫头们不自信,所以把面粉偷去练习。好,我们一起找找看。训育场人多,不可能在那里。”

“与训育场相近而又隐秘的地方……”

“内禁卫炊事班!”

“对,训育场围墙那边不就是吗。”

“你到那边去看看,我到东宫殿那边找找。”

确定了方向,长今和连生便分头行动。

翻越围墙并非难事,但是寻找内禁卫炊事班却不容易。通过两道侧门,每见一扇门就打开看一眼,还是没找到炊事班。更雪上加霜的是,长今正想从一间没有熄灯的执务室门前经过,正好有个军官从里面走了出来。长今差点儿吓得晕过去,好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向前倒下。长今把头垂了下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惊讶之余,军官大喝一声,当发现对方蜷缩成一团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我的意思是宫女……这么晚了……哦,你不是去校书阁的那个宫女吗?”

这个军官正是闵政浩。长今记住的只是他的声音,因为一直都低着头,所以不管是搭过几句话的闵政浩,还是后来进去的那几名军官,她都没看清他们的脸。

“这个时候来借书,是不是有点晚了?”

长今正想绞尽脑汁说点儿什么,闵政浩背后突然传来了咣咣当当的碗碟破碎的声音。长今顿时振作起来。

“请问炊事班在哪个方向?”

在闵政浩的带领下,长今推开了炊事班的门,一个年幼的女佣正忙着和面。仔细看时,正是看守竞赛材料室的两名女佣中的一个。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惊讶和愤怒让长今说起话来有些颤抖。

“如果没有面粉,明天我就不能参加御膳竞赛,就要被驱逐出宫,你知道吗?”

那名女佣只是默默地流泪。

“快给我!”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请你赶快把手上的东西交还给主人!”

女佣用力地摇头,牢牢地抓住盛着面团的碗。

“一定要我动手,你才肯交出来吗?”

“对我来说,这面粉比金粉更重要,赶快给我!”

女佣索性把面碗紧贴在胸前,更激烈地摇着头。

“看来得交给义禁府了。”

刚说出义禁府这三个字,长今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侍奉的嬷嬷明天就要出宫进寺庙了。”

“明天要走的嬷嬷,你说的是卢尚宫吗?”

长今很久没在宫里,所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她突然想起了丫头们曾经说过的话。卢尚宫就是最早把长今带进王宫,从训练生时期便对她进行教育的训育尚宫。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也许从今往后我再也见不到嬷嬷了,我很想亲手为她做一碗汤饺,所以就偷了你的面粉。”

  

听完她的解释,长今更加感觉不可思议。不明真相的闵政浩同样感到荒谬。

“虽然你情深义重,可是一碗汤饺难道比一个人的一生更重要吗?快把面粉还给我!”

“不行,你们可以惩罚我,但我绝对不会把面粉给你的。”

女佣越来越过分了。闵政浩似乎看不下去了,抬脚向前迈出一步。

长今制止了他。

“我不想草率行动。她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还是先向卢尚宫嬷嬷禀告,然后再做处理也不迟。”

“你认识那位尚宫嬷嬷?”

“是的,现在她是我们应试所里的训育尚宫。”

“那你就去把她找来吧。我在这边帮你看着面团。”

卢尚宫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静静地跟随长今来了。看着痛哭流涕的女佣,卢尚宫顿时流露出怜爱的神色,她朝闵政浩打了个招呼。

“这孩子什么错也没有,我愿意接受你们的惩罚。”

“娘……”

听到一声唐突的“娘”字,长今和闵政浩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怎么会是娘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奇怪了?”

“这个女佣……不,阿姮的确是我的孩子。”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宫女从小进宫,终生只能服侍大王一人。所以说宫女怎么会有女儿呢?”

“明朝使臣住在太平馆时,我受到侮辱,怀上了阿姮,我好几次想要自尽,不料我这条贱命竟然这么硬,就是死不了。”

“嗬,竟有这等怪事。可是直到现在你们仍安然无恙,没有被发现?”

“上面的尚宫嬷嬷得知我的事情以后,觉得我可怜,就帮我让阿姮做了丫头。”

“真是不可思议。宫女私自在宫里生下孩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养大了?”

“这就是宫女啊。”

闵政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回头看了看长今。长今早已泪流满面,怒气也消失了。

“请您惩罚我吧,救救阿姮。”

“娘……”

“快把面团换给人家!”

“不行,我一定要亲手为您做一碗汤饺。”

母亲企图夺过面碗,而女儿则努力不让母亲抢到,抢着抢着两个人抱头痛哭。闵政浩不忍再看下去,悄悄背转了身。

“我们一起包饺子吧。”

听长今这么一说,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和转过身去的闵政浩都抬起了头。

“反正我也要练习,那就一块儿包吧。”

炊事班外面的小山上,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包饺子的阿姮在哭,转过头去坐着的卢尚宫轻声啜泣。嚼完葛根放到母亲嘴里的八岁的长今也在哭泣。

看见阿姮把汤饺端上来,卢尚宫更是哭个不停。看着卢尚宫盛了一勺,长今走出炊事班。闵政浩正倒背着双手,站在内禁卫训练场中央。

“你没必要包饺子。”

长今无聊地笑了笑。

“面粉都用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离开王宫呗。”

“你刚回宫才几天啊?嗨,真是的!”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历尽艰难才做了宫女,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你为我费了不少力气,却没起到作用,我真过意不去。那么我先……”

长今恭敬地道别,然后转过身去,压抑在心头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

“咕咕——咕咕——”

猫头鹰在她身后鸣叫,不离不弃地跟随着她,她想径直往前走,却总是踩到裙角。

“正因为不想通过牺牲他人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所有就有了这样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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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政浩的嗓音穿过黑暗,挡住了长今的脚步。

“这种时候说这些的确没用,我也是偶然想到的,因为考试的题目是饺子。”

长今站在那里,低着头侧耳倾听。

“聪明而且多才艺,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这是写在那张纸条上的字。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

听到这里,长今突然想出一个主意。她转过身,越过黑暗对闵政浩说道。

“我可以向您提一个不情之请吗?”

三十种饺子式样迥异,异彩纷呈。有汤饺、蒸饺,还有海参饺,不知哪来的爬山虎叶子铺在下面,做得像模像样。

尚宫和内侍组成的八人评委团站在评委台前,锣声一响,就开始品评食物了。每尝完一种食物,评委团都会反复咀嚼,久久回味。有时向料理的宫女询问几句,有时独自点点头,评分的时候绝对不能轻率马虎。

轮到下面的食物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又大又圆——一个孩子头般大小的巨型饺子。

“这个怎么吃啊?”

最高尚宫问道。这时,今英走到前面掀起大饺子一侧的皮,里面放着好几只小饺子,湿漉漉地摆在那里,仿佛母亲生下的孩子跟自己一模一样。最高尚宫夹起其中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然后问道。

  

“饺子里面为什么要有小饺子呢?”

“每次宴会都上蒸饺,可是不一会儿就凉了,我觉得很可惜。这样做似乎能够长时间维持湿软状态,不会很快变凉,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虽然是蒸饺,可是又像水饺。”

  

“是的,饺子皮是用肉汤和面做的,而且藏在大饺子里面,湿气不容易散发。”

“吃皮的时候感觉像蒸糕,吃到馅了才知道是饺子,调馅的时候是不是还放了醋?”

“是的。”

“可是没有一点酸味。”

“肉和醋一起使用,酸味就消失了,而且味道更加清淡。我用的是十年之前我亲手浸泡的醋。”

旁边听着的丫头们全都咂舌不止。为了十年之后的御膳竞赛而提前准备好醋,这样的细心与执著令所有人震惊。

下面是长今的作品,做皮的材料很特别。

“包馅的蔬菜是什么?”

“是菘菜。”

“菘菜?”

“菘菜是从明朝引进种子,在茶栽轩培植的药材。做煎饼和包饭时感觉味道还不错,就用上了。”

“分给你的面粉哪去了,谁让你用其他材料的?”

最高尚宫知道长今弄丢了面粉,打算就此敷衍过去,不料还是让崔尚宫看出来了。

“丢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你神经错乱吗?”

这时,两个长番内侍正在咀嚼五颜六色的饺子。

“哦,这个味道也很特别。”

“是啊,用的是用荞麦粉。”

“对呀,饺子皮也不一定非用昂贵的面粉嘛。”

长番内侍的反应还不错,长今的紧张感稍微减轻了些,但还得等待结果。不管怎么样,没有使用规定的材料,总是难以安心。

品尝食物结束了,最后只剩下评委团,长今的忧虑变成了现实。

“作为御膳房的宫女,其职责难道仅仅是做出美味菜肴吗?妥善管理材料也很重要。”

“崔尚宫说得有道理,弄丢了材料,作为一名内人来说就应该落榜。”

有提调尚宫从旁帮腔,崔尚宫的气焰更嚣张了。

长番内侍站出来表示反对。

“味道还是一流的。不用昂贵的面粉,却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这难道不是很了不起的发现吗?”

“你要知道这是竞赛啊。如何使用规定的材料做出不同的味道,我们要考察的正是这个。”

争论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高尚宫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丫头们每六人一列,整齐站好。评委团站在中间。提调尚宫对最高尚宫说话的语气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更严厉。

“最高尚宫赶快公布比赛结果吧!”

“是,本次御膳竞赛状元——崔今英!”

仿佛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今英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状元今英将得到重赏。下面宣布本次御膳竞赛的落榜名单,点到名字的丫头收拾行李,准备出宫。东宫殿的朴顺妍!东宫殿的金伍莲!大殿的徐长今!”

丫头们比刚才宣布状元的时候更加吵闹了。长今脸上闪烁着放弃努力接受现实的神色,涨红了脸的连生却气势汹汹地盯着最高尚宫。

“本次竞赛的评比的确过于苛刻,但这是殿下的旨意,谁也没有办法。落榜的丫头在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出宫!”

长今反而轻松了。自己已经尽力,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未实现的梦会成为自己的遗憾,然而一个梦想的丧失又将连接另外的梦想。最初她变成孤儿的时候是这样,被赶到茶栽轩的时候也是这样。到处走走看看,总会找到另一个值得倾注心血的梦想。

“太后娘娘驾到!”

长今听到这个声音,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内侍和尚宫们正匆忙后退。太后娘娘率领众多尚宫、内侍和内人们来了。训育尚宫也在其间。

提调尚宫跪在太后面前。

“娘娘,您亲自来了?”

“看过了致密和针房的竞赛,顺便到这边看看,这也是女官们的大事啊。”

“娘娘情怀如水,心胸似海,奴婢们感激不尽!”

“哦,竟有这样的饺子。”

太后瞥了一眼食物,目光首先落在今英的大饺子上。

“这是得了状元的大饺子。”

太后娘娘夹一个放进嘴里,咀嚼片刻,脸上的表情好象在说果然好吃。

“还有热气呢,湿漉漉的。”

“因为每次宴会的时候饺子很快就凉了,她觉得可惜就做了这样的大饺子。”

“那个,那些五颜六色的饺子是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太后娘娘手指的方向,停留在菘菜饺子上。长番内侍迅速应道。

“名字叫做菘菜,是茶栽轩里培育的药材。”

“菘菜……呵,听上去好象跟饺子不沾边,不过味道很甜美,很好吃,元子一定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用药材做的,不但味道好,而且对身体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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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这个自然,这个饺子得了第几名啊?”

“落榜了。”

这次是最高尚宫回答了太后娘娘的问话。太后冲着最高尚宫瞪起了眼睛。

“落榜了?为什么?”

“没有使用规定材料,所以被判为失去参赛资格。”

“这是哪个丫头做的饺子?”

“正是奴婢。”

长今走到太后娘娘面前,表情淡然。

  

“怎么把面粉弄丢了?”

“……”

连生在一旁看着,急得直跺脚。韩尚宫和最高尚宫也都屏住了呼吸,长今却是什么也不说。也难怪,这种原因的确不能如实禀告。正在这时,有人自己站出来了。

“嬷嬷,其实是因为奴婢的疏忽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因为卢尚宫?”

“是的,因为我的疏忽所以弄成这个样子。如果您能原谅她,这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

太后娘娘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和蔼可亲地看了看长今。

“就算丢了面粉,还可以做滚饺*(不用面皮的饺子——译者注)或鱼饺,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菘菜呢?”

“奴婢认为菘菜和荞麦跟饺子馅儿最搭配,所以就做成了这样。再说御膳竞赛做的是殿下的膳食,而殿下胃肠又不大好。菘菜对胃肠很好,还有预防伤风感冒的作用。荞麦味甘性凉,但是黄土之中长大的荞麦则有调节不足与过度的功能,对治疗溃疡性胃肠疾病和肠出血有特殊的功效。”

“这孩子多乖巧啊?她甚至考虑到殿下的健康?”

“嬷嬷,奴婢斗胆,请您允许我再说两句?”

“好,你说吧。”

“奴婢听说宫中膳食能引导百姓的饭桌。菘菜虽然是贵重药材,但只要撒下种子很容易就能存活、生长,而面粉过于昂贵,不适合百姓享用。”

突然,太后娘娘哈哈大笑,排成一列的尚宫们紧张得不知所措。

“卢尚宫不但应该得到宽恕,更应该受重赏。要不是你让她弄丢了面粉,她又怎能想这么多呢?”

“是,嬷嬷。”

“食物味道不错,对身体也好,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孩子既有才华,又有应用变通的能力。这样的人才都要驱逐出宫,那究竟要留什么样的人在宫里呢?把这孩子留在大殿,让她做一些利君利民的食物!”

长今激动万分,摊倒似的跪伏于太后娘娘面前。韩尚宫转过头去,强行抑制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却发现一个内禁卫士兵正紧贴在训练场门框上朝这边窥视。

“通过了!”

“这是真的吗?”

闵政浩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通过是通过了,但不是直接通过,是先落榜然后再通过。”

“先落榜然后再通过?”

“怎么会有这种事?”

内禁卫士兵把所见所闻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听完以后,闵政浩的嘴角慢慢向上翘起,一直咧到耳朵根儿。

举行完内人仪式,又过了好几个月,长今再一次见到了政浩。那天夜里,长今打开一个丫头转交给她的纸条就跑去了,政浩正站在后山一角,享受着月光的爱抚。

“祝贺你!”

“我应该先向你表示谢意的,可是一直没抽出空来,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又没为你做什么。”

“如果不是大人说的那句话,恐怕我早已经放弃了,而且是您为我找来了菘菜。”

政浩没有回答,而是把拿在手里的一本书递给长今。

“不是书经吧?”

“先朝尚宫中也有许多人超越性别界限立下汗马功劳,绝不逊于宫廷重臣,希望你也能成为她们那样的尚宫。”

“谢谢,我抄完之后还给你。”

政浩笑着点了点头,长今低着头转过身去。正在这时,她想起了那条三色流苏飘带。如果向他打听当时坐在校书阁书桌上的人,应该不算失礼吧。

长今转身时,政浩正巧侧脸站立。突然之间,长今想起了松坡码头附近的树林里,那个身受刀伤躺在地上的军官的脸孔。

从侧面看去,政浩的面孔很像那个受伤倒地的武士,尤其是他那缓慢下滑然后陡然倾斜的下巴。长今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当时是白天,但是松坡码头附近的树林里却是阴森森的。

再说,军官倒地的时候,面孔几乎被脱掉的战袍覆盖了,长今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和下颚。而只看见嘴角和下颚,其实就跟什么也没看见差不多。男人的下巴上都留着胡子,怎么能

区分开来呢。

当时的长今正忙着寻找药草并将药草捣碎,根本没时间仔细去看男人的脸。再说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敢掀开战袍仔细观察男人的脸。尽管如此,有一个地方她还是看得十分真切。给男人包扎伤口时,长今清清楚楚地发现男人的肩膀上有三颗正三角形的痣,仿佛滴了三滴墨水。

长今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闵政浩。他现在身穿一件灰色官服,头戴一顶单角纱帽,他的职务是内禁卫从事官。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当过内禁卫军官,所以长今对内禁卫感到分外亲切。

一想到父亲,长今脑海中又浮现出校书阁书桌上的三色流苏飘带。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父亲的遗物找回来。

“大人,您还记得我去校书阁那天吗?”

“记得啊。”

那语气分明是说,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您还记不记得问我为什么要到校书阁的那位大人?”

“你是说那个问你宫女为什么到校书阁来的李正冕吗?”

“李正冕……”

“你问他干什么?”

“其实……”

长今刚想说话,突然闭上了嘴巴。她不能问那个人肩上是否有三颗痣,更不能询问有关书桌上的三色流苏飘带的事。

“不,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他因为宫女去校书阁的事难为你了?”

“不是的,我好象突然产生了错觉。”

长今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但她不说话,闵政浩也就不便追问。但是政浩看得出来,长今好象有很多话要说。

两个人都觉得现在应该告别了,但是谁都磨蹭着不肯离去。最后还是政浩迈出了第一步,他意识到背后的目光。但是两个人不能并肩走,所以长今只能在政浩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慢慢地走着。

走到爱莲亭湖边,政浩突然停下脚步。过了这个湖,就是宫女出入频繁的路口,所以应该在这里分开。政浩不无惋惜地回头看了长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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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修建楼阁时都要挖地造湖,湖中又建小岛,这是为了形成天地人的格局。”

“那么哪个部分代表人?”

“中间的松树就代表人吧。”

一块浑圆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湖水中央,上面是淡雅幽静的爱莲亭,爱莲亭前耸立着一棵松树。一座湖容纳了天、地、人。

长今默默地向湖里看去。白色的是小小的荷花,黄色的是月亮。一片湖水而已,竟然承载了那么多涵义在其中,更何况是人心!

往湖里看着,长今突然感觉到宫女的身份竟是如此分明,几乎渗透进骨髓了。宫女只在两种情况下可以离开王宫,年迈生病,或者服侍的主子去世,此时需要服三年丧,直到主子的灵位进了宗庙或祠堂,然后才能回家。

即便回家也不能结婚,甚至就连妾室也不做不成。一旦成为宫女,则不管宫里还是宫外,直到生命结束,永远都是君王的女人。

因此,有些宫女就以湖里的鱼来比喻自己的心情。

闲依栏杆问湖鱼,

问汝何故游到此?

海阔江深曾记否?

来而无回竟似我!

王宫就是一片湖水,而自己就是这个湖里的鱼。可是,此刻正静静地向自己靠近的目光,又该如何面对呢?长今没有回避政浩从容投射过来的目光,而是勇敢地与他迎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强烈而又温柔,恐怕也只有政浩的目光了。

举行过内人仪式,长今和连生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本来连生和令路住一个房间,但是曾被令路折磨得每天夜里流泪不止的连生哭着哀求最高尚宫,最后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成为内人以后,长今正式出宫休假。临行前的那天晚上,韩尚宫把长今叫进自己的房间。她静静地把一个绸缎包裹的东西塞给长今,表情十分悲壮。

“这是刀。现在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内人,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刀了。”

“您什么时候把刀也准备好了?我会一辈子把它带在身边的。”

“这是我最亲密的朋友用过的刀,就是那个遭人陷害被逐出宫的朋友。”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给我呢?”

“……你不是说你一辈子都会带在身边吗?”

“是的,嬷嬷。”

“《论语·雍也篇》里有这样的话,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了解它的人不如喜欢它的人,而喜欢它的人又不如把它当作乐趣的人。”

“不错。一个人不管多么了解并为之努力,都赶不上从心眼里喜欢。以前我教你的只是料理的技术。如果你超越不了技术的范畴,就永远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算你成为最高尚宫,也不过是个才华过人的人。出神入化何其不易!它取决于心术,从现在开始,你要战胜的对手就是你自己!”

  

“可是尚宫嬷嬷,就拿给大王做御膳这件事来说,怎样才能达到以之为乐的境界呢?”

“《庄子·养生主篇》里曾经讲过一个庖丁解牛的故事。最初庖丁杀牛的时候,眼睛看见的只是一头庞大的牛而已,然而三年以后,他只用心灵与牛接触,再也不需要眼睛观察了。”

  

“真的能用心杀牛吗?”

“这是因为他停止了对于外界的感觉,听凭内心的指令去行动。庖丁说,优秀的屠夫一年换一把刀,而普通的屠夫则需要每月换一把刀。一年换一把刀是为了切肉,一个月换一把刀是因为他要吃力地砍骨头。然而庖丁十九年间杀了数千头牛,却从来没有换过刀。他既不切肉,也不砍骨头,而是把刀插进骨头缝里寻找空隙,然后下刀。这样一来,骨头便分裂了,整头牛土崩瓦解,肉也很容易就分离开来。”

“这是道家才能达到的境界啊。”

“庖丁的故事讲的不是技术,而是道。如果只沉迷于技术,便无法以之为乐;不能以之为乐,便无法达到道家的境界。所以,你是一辈子用这一把刀,还是以后再换其他的刀,这就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意了。”

长今打开绸缎,小心翼翼地把刀取出。仿佛刚刚在磨刀石上磨过一样,光芒锋利。望着这把锋利的刀,长今的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觉和思念情怀。

“……我的这位朋友也想做最高尚宫。她和你一样,好奇心很强,而且有着侠义心肠。最重要的是,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如果你能通过这把刀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我的朋友也会高兴的,就像她自己的梦想实现了一样。”

“我记住了,嬷嬷。”

长今盖上绸缎,重新把刀包好,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就是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刀,竟然凝结了长今和韩尚宫以及韩尚宫的朋友的心愿。

“明天一早你就要出宫休假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长今收好刀,离开了韩尚宫的住处。那些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犹豫彷徨不知何去何从的悲伤的夜晚,逐一浮现在韩尚宫的脑海。她的凄凉之所以能被融化,并不仅仅是因为岁月,亲爱的朋友含恨离去,而自己却依然苟活于世的伤感,被这个即将成人的弟子融化了。

长今也是如此。她以一个孤儿的身世进宫,在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地方遇到了韩尚宫。尽管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视自己如己出,并让她感受到血缘的亲情,这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就在她以为自己失去一切的瞬间,却仍然能够活下来,原因不就在这里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德九一家也算得上是她的家人了。

“这回就算板上钉钉了?”

受礼时心满意足的面孔已经消失不见,德九媳妇很快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听完她的话,德九暴跳如雷,差点儿够到了天棚。

“啧,现在长今已经是正式内人了,从九品的品阶呢,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您说是不是这样,长今呀……”

“一会儿‘您说是不是这样’,一会儿又‘长今呀’,这是什么话呀?”

“请您还像以前那样说话,如果没有您二位,我怎么能有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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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也不能……”

“人家长今不是让咱随便说嘛。”

“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然啦,你们就像是我的亲生父母。”

听了长今的话,德九媳妇的脸上立刻变得温和起来。

“今天你去别的房间睡吧。”

“真的?那你以后可不要为这个找我的茬儿?”

“你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娘家母亲和闺女有很多话要说,你上一道房间里去睡吧!”

直到这时长今才突然意识到,自从进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一道。现在,一道也该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一道还好吧?”

“这个臭小子呀,你提都不要提他。让他娶个媳妇,他死活都不答应,还整天嚷嚷着参加什么内禁卫。”

“那怎么了?谁说我们一道就不能当内禁卫了?”

“内禁卫是谁都能当的吗?那可是在大王身边保护大王的地方,要有结结实实的后台,出身要好,还得有钱才行?就那么两个东西挂两边,还想当什么内禁卫军官?真是活见鬼!跟人打架倒有一套!”

“喂,就这么个儿子,你干吗非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我看你恨不得吃了他啊?”

“就因为只有一个,我才不能吃他。要是有两个,我早就吃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长今忍不住想笑,但还是用门牙咬了咬嘴唇,按捺住了。两个人一见对方就吵个没完没了,但是一旦失去任何一个,剩下的那个都会失落而无聊,甚至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铺好被褥并肩躺下,长今隐隐有种回到娘家的感觉。八岁时失去母亲来到这里,这里是她寄居两年的巢穴。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离开时是少女,现在刚刚成为内人回来。突然,长今感到无比悲伤,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是你自己喜欢而选择的路,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做宫女可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身旁德九媳妇的说话声听起来很遥远,恍惚是在梦中。

“自古以来,女孩子长大成人就该投进男人的怀抱,继而生儿育女,这就是我们女人的一生。你现在这个年龄是女人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要是一辈子只做宫女直到凋谢,我都为你惋惜……”

“什么凋谢呀,如果我能成为最高尚宫,为大王料理御膳,我生命的意义绝不亚于一辈子做男人的女人。”

“哎呀,你就这么喜欢做饭?不要光想着给大王料理御膳,还是想想怎么能陪大王睡觉吧。既然一辈子都要在宫里度过,大王的怀抱可比御膳房的炉灶温暖一百倍。哦,肯定温暖多了。别想着当什么最高尚宫,还是试着做大王的女人吧。”

  

“……我更喜欢做最高尚宫。”

“到死都是处女之身,你竟然这么喜欢。哎,你既然这么说,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呻吟,德九媳妇哼了一声,叽里咣啷地翻了个身。翻过身去,她的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其实,我每天夜里还不是过着宫女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长今放下碗筷便站起身来。

“你这就要走吗?吃完晚饭再走不行吗?”

看德九的表情好象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可见这不是他随口说出的客套话。德九媳妇什么也没说,长今已经走出大门时却把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拿着吧。第一次出宫休假嘛,本来就应该给你做些吃的带走……”

长今为她的良苦用心而激动。德九在一边瞪大了眼睛。

“喂,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谢谢你,大婶。”

“有什么好谢的……这个,你也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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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德九媳妇递给长今一本小册子,翻开看时,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做了内人,俸禄也涨了吧?我给你做的食物总共花了十两银子,你每个月还我两升白米。那么一年,再加上辛苦费,你还一年半就可以了。你我之间一定要算清楚,别忘了在这儿做个标记,免得以后麻烦。”

“我说嘛,你这个铁公鸡怎么这么大方,怪不得……刚才还说什么娘家母亲……”

“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个道理,天底下没有白吃白拿的好事。要想在宫里生活一辈子,必须坚强而且毒辣才行。”

“喂,你这个吝啬的婆娘,从你身上真是一根毛也甭想拔下来。”

就以这每月两升白米换来的食物代替野草莓,长今来到母亲的石头墓前。从最初的约定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深秋时节的山脚下已经没有了野草莓,只有麒麟草依然茂盛。

无忧无虑奔跑在白丁村后山上的懵懂时节,她喜欢和男孩子们打赌看谁捕到的蝴蝶更多。如果谁能找到成堆的麒麟草,谁就算赢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种名叫红珠绢蝶的蝴蝶定会在那里产卵、吮吸花蜜并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娘……”

长今在母亲坟前跪拜磕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洞穴里的石笋与十年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当年的八岁小丫头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堆起来的石头仍如十年前一般冷漠。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既不成长,也不消亡,因为它们没有悲伤。既然没有悲伤,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表情了。

她是一个温柔的妻子、善良的母亲。尽管做宫女的梦想破灭了,然而降生于她那挫败梦境的生命如今正站在她的面前。正如麒麟草养育了红珠绢蝶,每一个生命都会养育另外的生命,而作为宫女却不得不违背这条天理,站在母亲的石墓前,长今彻骨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然而,人能孕育的难道就只有生命吗。长今强忍眼泪,回想着自己的梦想,也许从来到人间那一刻起,这个梦就已经在自己的心底扎根了。

成为御膳房内人之后,长今开始接受正规的料理训练,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大王突然降旨,原来预定五天后进行的狩猎活动提前到第二天。这个消息顿时让御膳房忙得天翻地覆。

内侍府慌忙送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清单。最高尚宫指定了由韩尚率领前往猎场的内人名单。今英到保管银器的别监那里取银制餐具,长今则到司饔院去取材料。韩尚宫和闵尚宫对照食物清单,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包括调料在内的各种料理材料。

大王打猎一般定于十二月的腊日*(冬至之后的第三个未日,例如,己未日、乙未日等——译者注)左右,并由内殿烧厨房准备内餐带去打猎,回宫后做腊日汤,这是惯例。今年的狩猎日期没有选在腊日,看来是大王的情绪不好。

当中宗还是晋城大君的时候,曾与慎守勤十三岁的女儿成婚。自从慎守勤的姐姐成为燕山君的后宫,慎守勤便从承旨一路攀升到左议政,他不但是大王的娘舅,更是大王最亲近的心腹,权势赫赫,不可一世。燕山君之所以没有杀死同父异母兄弟晋城大君,也与他是爱妃的侄女婿不无关系。当朴元宗密谋反正,拥立慎守勤的女婿晋城大君时,慎守勤拒绝了。中宗反正成功之后,慎守勤被柳子光一党杀害。对于慎氏来说,丈夫荣登王位之日,即是父亲面临死亡之时。

晋城大君登基不久,便开始讨论册封慎氏为王后的问题,却遭到反正功臣的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慎氏的姑母原来是燕山君的妃子,父亲则是燕山君的娘舅。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害怕慎氏一旦成为王后,便会为死去的父亲报仇。终于,慎氏在丈夫登上王位后的第八天,被逐出宫。

面对反正功臣们的重压,中宗不得不抛弃了糟糠之妻,然而他却瞒着臣下将自己最喜欢的马匹送给了慎氏,这也是他不忘夫妻之情的证明。

慎氏亲手为御马做粥,一边对马诉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感慨。

“你是个牲口,我还能见到你,可是大王殿下却不能到这里来。你要吃饱,回去好好伺候大王殿下吧。”

面对那些将自己拥立为王的功臣们的压力,中宗不得不赶走了慎氏,但是大王对慎氏的

感情却是特别的。慎氏被逐出宫以后,住在河城尉郑显祖的家里。为了能够眺望景福宫的楼阁飞檐,慎氏经常独自跑到仁旺山上。大王在相思难耐时也会登上宫中最高的楼阁,远远地注视着那一边。慎氏的娘家人得知这件事以后,为了看起来更加显眼,便把慎氏的大红裙子铺在岩石上。然而后来,慎氏的住所迁到竹洞宫,两人之间的想念之情也就彻底断绝了。慎氏与中宗经历生离死别,至死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令她割舍不下的人,含恨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一段仁旺山裳岩的传说。

忠诚地策马往返于前后之间,统帅御驾队伍的人正是内禁卫从事官闵政浩。他唤马的技术和身穿官服的模样显得相当沉稳,当他发现长今跟在队伍后面,眼睛就更加明亮了。

狩猎场上文风不动,万里无云,秋日的阳光灿烂地普照大地。在中浪川与汉江相接的辽阔平原地带,早在朝鲜初期就修建了养马场。从夹在河流之间、绿草青青的马场洞,到沙斤洞、踏十里、杏堂洞、纛岛,这片广大的地域用来放牧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纛岛也是国王检阅军队的地方。每逢有重大活动,首先要把作为活动象征的纛旗插在这里,所以得名纛岛。

青草荫荫,绿柳成排的纛岛上,大王纵马跑在队伍最前面,身后的王室贵胄和臣子们列成一排。

“谁打到最大的野兽,重重赏赐,大家努力吧!”

锣鼓声惊天动地。大王手握缰绳,纵横驰骋。

“鹤翼阵!”

闵政浩一声令下,内禁卫军官立刻组成仙鹤翅膀的阵形,围绕在大王身后。

在一排溜遮阳篷里,长今一边洗菜,一边倾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闵尚宫尝了尝肉汤的咸淡,然后摇了摇头。

“很奇怪。”

调方赶紧接过来说道。

“为了除去怪味我又多放了点儿酒,可这怪味还是除不掉。”

闵尚宫和调方不停地舀汤品尝,每次尝完之后都把头摇得更厉害了。

韩尚宫也过来舀了一勺,然后把头扭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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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拿把大勺子来!”

调方拿来大勺子,韩尚宫在筛骨汤中不断搅拌,同时观察肉汤里的材料。沾在筛骨上面的指甲般大小的白色油块看来有些异常,颜色微微发蓝,比一般油块要硬。

韩尚宫取了小块放进嘴里,立刻就吐了出来。

“刚从海螺里摘出来的有毒物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放到一边了。”

闵尚宫一边回答,一边举手朝那边指了指。调方的目光随着闵尚宫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的脸色突然间苍白如纸。

“那……那边盘子里装……装的东西……我以为……那……那是筛骨的软骨……”

“什么?难道说你把那东西也放进肉汤里了?”

韩尚宫瞪大眼睛问道,闵尚宫顺势倒在地上。

“天啊!”

“闵尚宫!闵尚宫!”

“嬷嬷……晕倒了……”

长今和今英听到叫声,赶紧放下刀跑过来。就在这时,调方也一头栽倒在闵尚宫的身上。她们两个并非彻底昏迷,只是一时休克动弹不了。三个人把闵尚宫和调方挪进了临时住所,不料更雪上加霜的是,韩尚宫也有些不太对劲,瞳孔没了焦点,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

长今吓坏了。

“嬷嬷,那毒素是不是致命啊?”

“不会死人的,三四个时辰就会醒过来……”

“嬷嬷把海螺的毒素都吃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是大王酉时就会回来,现在还剩下几个干活的人?”

“内侍府的人都跟着打猎去了,这里只有我们和烧火的仆人。”

“看来只能靠我们三个人了……”

悲壮的决定。韩尚宫脸上的肌肉已经麻痹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瞳孔几近扩散,根本就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就是这样,韩尚宫仍然歪歪扭扭地迈着步子。

韩尚宫目不视路,踉跄而行,最后绊倒在一块石头尖上,今英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您这样太勉强了。”

“不!大王打猎回来时,一定饿坏了,我们不能让殿下等着。就用剩下的肉做汤给大王……”

韩尚宫没有完全清醒,吃力地睁着眼睛,却时刻不忘大王的膳食。长今再也看不下去了。

“就算找遍整个猎场,我也要把长番内侍令监找出来!”

“就算找到长番内侍,没有材料又能怎样呢?”

韩尚宫咬紧牙关,想要抓住遮阳篷的柱子站起来。她的执著让人为之泣下,然而还是不行,韩尚宫又一次倒下了,她绝望地叫着长今。

“长今啊,你帮帮今英。今英啊……”

“是,嬷嬷。”

“从现在起,整个料理间就由你负责了。你从小做过各种各样的食物,我相信你能够做好。幸好还有几样菜,主要菜肴可以用官员们打回来的猎物做,你们只要做几样配菜和主食就可以了。你们……能行吧?”

韩尚宫艰难地问道。今英没有立即作答,长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轮番打量着今英和韩尚宫,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我们两个怎能担当如此的重任……”

“我们试一试吧。”

  

今英毅然决然地打断长今,长今意外地望着今英。今英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显得异常地果断。

“好,我还动弹得动,你们去吧。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必须抓紧了。”

把韩尚宫留在住所,长今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内熟说所走去。今英却是步履如飞,一口气跑了过去,她只往材料堆里瞥了一眼,便抄起了菜刀。

“首先准备凉了也能吃的鱼膳和黄瓜膳,你洗鱼,鱼脯我来切。”

长今心里积攒了许多话,此刻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牛肉汤已经煮好,该把萝卜放进去了。你把萝卜收拾好,然后用勺刮,注意不要刮得太厚……”

“……”

“葱卷肉片在水里烫一下马上就好,所以最好准备这道菜。哦,对了!葱卷肉片里要放肉片和煎鸡蛋,这个也要事先做好准备。”

“……”

“还要准备牛肉炒蔬菜,蘸酱吃的。”

今英根本不在乎长今的反应,只顾埋头做事。看着今英的这个样子,长今倍感郁闷,无法安心干活,只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长今叹了口气,然后去抓鱼,但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

今英把黄瓜切成斜刀,又把剥了皮的黄姑鱼肉挖出来,把牛肉切成细条。今英切鱼脯的手艺让长今叹为观止。

长今心里想的是煎鸡蛋、择菜、包葱卷肉片,可是视线总不由自主地转向今英,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一塌糊涂。

大王的御膳准备完毕,她们又开始折叠装饰用花。这时,大殿别监进来找韩尚宫。今英和长今不约而同地问道,大王是不是已经打猎回来了。

“你们带冰来了吗?”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长今和今英的问话,大殿别监没头没脑地到处找冰。冰倒是带来了,为了保持鱼的新鲜。

“冰倒是有,您要用它做什么?”

今英惊讶地反问。

“带了就好,上膳内侍令监吩咐你们准备冷面。”

“冷面?”

“殿下打猎打得汗水淋漓,想吃清爽的冷面。各位宗亲大人的冷面也要准备出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应该吃些暖和食物才好啊?”

“这是殿下的吩咐。”

别监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就匆忙离开了。长今失魂落魄,今英想着种种问题,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们俩来做冷面吧。大王回来以后,肯定先吃刚打的猎物,我们不就多了点儿时间?”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拉过面条吗?”

今英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从没拉过面条,却说要做冷面,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勇气。另外肉汤也是个问题,且不说肉够不够做肉汤,首先时间就不充分。

长今心想还是举手投降算了,嘴上却稀里糊涂地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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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4:38 | 显示全部楼层
“萝卜泡菜汤!”

听完这句话,今英赶紧打开装有各种大酱的白磁坛子。长今也急忙跑了过去,可惜的是萝卜泡菜汤只剩一半,根本不够给王室宗亲做冷面汤,若是加入梨汁充数,味道肯定大打折扣。

今英和长今盯着汤默默不语,然后转移视线到了对方脸上,谁都是束手无策。即使这样,她们还是不肯轻言放弃。如果现在放弃,她们就可以从攫紧心脏的压力中摆脱出来了。尽管心情无比沉重,但自己总能找个借口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个人生生地把放弃的话咽进了肚里,只是观察着彼此的表情。

突然,长今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好主意。

“有个地方我要马上去一趟。”

“什么?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急吗?”

“在我回来之前,你先把面条拉好,把肉汤煮好。”

“长今,你去哪儿啊?”

今英尖利地问道,但是长今只说了句“马上就回来”,脚步已经迈出了遮阳篷。

刚出发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快到了反而觉得无限遥远。可是既然来了,就要在这条路上走到终点,长今这样想着,哪里还顾得上死活啊,只见她一只手提着水桶,另一只手挽着裙角,不停地跑啊跑啊,也数不清到底摔倒多少次了,反正脸上连撞带划,早已伤痕累累。汗珠不停地落下来,落到被树枝划破被石头擦伤的部位,火辣辣地痛。汗水渗到嘴唇里,咸咸的味道。

距离来时看见的山泉足有二十里远,幸好找到了。水流很慢,在等待水桶盛满的过程中,长今的心里急得都要冒烟了。

好容易装满一桶水,长今要下山了,可是两腿发软,身体总往一边倾斜。为了不让水洒出来,长今费力地挣扎着,可是没有用,她终于还是把水桶放在一边,自己倒下了。

水彻底流光以后,水桶自己往下滚。长今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场面,情不自禁地抽泣着。她知道哭也无济于事,然而除了眼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抚慰此时此刻的悲惨心情了。

长今放声痛哭,却忽然发现腿有点儿不对劲。可能是摔倒的时候扭伤了,她掀开布袜一看,高高肿起的部位难看极了。勉强站起来走了一步,可是路太远了,这样一瘸一拐走下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现在不要说泉水,就连能否赶在日落之间回到今英身边都是个问题。

长今惘然若失,呆呆地望着滚落到下面的水桶,现在也是遥不可及了。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从山坡下面的崎岖小路上走来。士兵看见长今,飞也似地跑上前来,不无担忧地问道。

“我刚从附近经过,听见有人惨叫,姮娥先生到这儿来干什么?”

听长今说完以后,士兵皱起眉头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什么。

  

“大王打猎还没结束,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那么,附近应该有很多士兵了?”

“是的,水我可以帮您再提一桶,可是如果姮娥先生不回到内熟说所,那不也是徒劳吗?我去把您的情况解释一下,帮您找匹马来。”

“您对我的恩情太大了,让您这么辛苦……”

“您不也是为了给大王做冷面吗?”

士兵的回答令人欣慰,长今的忧虑随之减轻了许多。

长今空着手坐在地上,伤口仍然疼痛难忍。长今心想与其这样坐着,还不如先把水桶拣回来,正当她跌跌撞撞走向水桶的时候,士兵回来了。果然不是吹牛,士兵的身后跟着一匹马。

骑在马上的军官似乎有些熟悉,原来是闵政浩。政浩一见长今,立刻跳下马来快步跑到长今面前。

“我听士兵一说,心想说不定是你,于是就过来看看,真是姮娥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长今一时间无言以对,连耳朵根都红了。

“脚受伤了吗?”

“好象是吧。”

政浩单膝跪地,轻轻碰了碰长今的脚腕。不料只这轻轻一碰,长今就疼得差点没尖叫出声来,终于拼命忍住了。看着她的这副模样,政浩对士兵说道。

“得上夹板才行。你去找一块用得上的木头!”

“大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水!”

政浩转身凝视长今。看着他的目光,长今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那锐利而炽热的目光让长今难以抵挡,勉强与他对视片刻终于还是转移了视线。

士兵听到提水的命令,赶紧去找水桶。

“在水提来之前,无论如何你都得在这儿等着。所以,现在……可以上夹板了吧?”

“……每次我都感觉非常抱歉。”

政浩默默地站起来,穿过山坡旁边的草丛消失在树林里。在等待政浩回来的时候,长今环顾四周,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风景。山坡下面是一片宽广的高粱地,浩瀚的天空下,收获之后的高粱杆矗立在风中。

政浩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可以用做夹板的树枝。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政浩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怜惜。长今望着那双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政浩双手紧抓住长今的膝盖,略做停顿,然后猛地用力。就在扭曲的骨头重新归位的那个瞬间,长今再也忍耐不住,尖声叫了起来。疼痛比想象中严重。其实这也难怪,想让错了位的骨头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不管什么方式,都不可能没有痛苦。

政浩瞥了一眼长今,接着为她上好夹板,然后把自己的衣里撕下一块,包住了上夹板的部位。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仿佛除此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他投入的事情了。

长今突然变得严肃,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政浩。他的五官棱角分明,搭配得近乎完美,完全配得上保护君王的内禁卫军官的称号,保护君王的内禁卫军官……父亲生前的面孔重叠在政浩的脸上,长今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冲动。

“现在好了。”

政浩抬起头来,与长今四目相对,长今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麻雀在碧蓝的天空里排列成镰刀的形状,展翅飞翔。

这时候,提水的士兵回来了,遮住了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尴尬的沉默。政浩让士兵提着水桶走在前面,长今骑在马上,他自己则手执缰绳。一滴水也不能流出来,所以他们走得很慢,不能加快速度。

没等到达目的地,远远就看见了急得团团乱转的今英。

“这么晚才回来,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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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45: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今英跑过来,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当她看见政浩几乎是把长今抱下马来的时候,不由得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提水的时候扭伤了脚,正巧从事官大人就在附近,是他就帮助我的。”

长今匆忙说完,赶紧往内熟说所走去,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显得更加不安。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自己连声谢谢都没说,于是转过头去,却发现今英和政浩正面对面站着亲热地聊天。他们两个竟然认识!这多少有些令长今意外,当然,意外的感觉很快就被急于煮肉汤的迫切冲淡了。

“从事官大人,真的好久不见了!”

今英一反常态,声音中夹杂着几许羞涩。刚才还翘首期待长今归来的今英,此时此刻却把冷面彻底抛在了脑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政浩。

“崔判述大房还好吧?”

“还好,你在三浦倭乱*(1510年,朝鲜三浦发生了日本侨民暴动事件,史称三浦倭乱——译者注)中立了大功,升为内禁卫特别从事官的消息,我都听说了。”

“她的脚腕只做了临时处理,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忙完之后还得赶快叫医女。另外她走路会有很多不便,还请崔内人多多帮忙。”

“我知道了……”

今英立刻就显得闷闷不乐,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政浩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望着政浩渐行渐远的身影,今英转身朝内熟说所走去,表情冷冰冰的。

长今接过了今英的活儿,正忙着调制冷面汤。

  

今英已经熬好了肉汤,长今往里加了点儿水,略微尝了尝,然后摇头说道。

“给我梨汁!”

按照长今的指示,今英找到梨汁递了过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今英一下子怒从心起,想到她二话不说突然离开,让自己在这里苦苦等待,再想到政浩搀扶着把她从马上抱下来的情景,今英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你回来之前,上膳令监来过了,因为你事先不禀告就擅自行事所以对你大加责备,他还说了,如果殿下或者王室贵胄对今天的御膳稍有不满,惟你是问。”

“给我点醋好吗?”

“万一事情搞砸了,不但你我,就连韩尚宫也摆脱不了干系。这对信任我们并把重任托付给我们的韩尚宫来说,真是莫大的侮辱。”

今英滔滔不绝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而长今却只顾埋头做事,只见她加醋、加糖、撒盐,有条不紊。调料加完之后,长今拿一把大勺来回搅拌,然后先尝了尝味道。

“你有信心吧?”

“……我第一次做冷面肉汤,所以我也不大清楚,只能靠感觉了。”

“你说什么?”

正在这时,别监进来了。

“上冷面!”

长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望着今英。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呈上去了。

两个人仿佛下定了决心,彼此交换着无声的眼神,又忙起来了。按照刚才配好的调料比例,长今做出了大量的肉汤,而今英也拿来了盛有面条和冰块的碗。肉汤浇在碗里,她们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狩猎餐桌摆在草原正中,前面是竹签串起的山猪肉,骨头峥嵘。中宗大王和王室贵族们吃着烤山猪肉,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快感。大王在狩猎场的膳食,通常都以捕获的野生动物为材料做成腊平汤*(腊日食用的汤),这已成惯例。然而今天的餐桌上却呈上了冷面,而不是腊平汤,这就显得有些例外。

终于,大王用筷子夹了口冷面放进了嘴里。长番内侍目不转睛地注视大王,他的目光冷若冰霜。今英和长今远远地守在一边,宛如窒息一般。闵政浩望着她们两个,脸上的表情也是分外紧张。

“这种味道是怎么出来的呢?”

大王问长番内侍。长番内侍没明白大王的真正意思,正在犹豫。这时,大王又尝了一口,满意地笑了笑。

“以前在宫里可没吃过这种味道的冷面啊。”

“殿下,小人也有同感。”

吴兼护观察着大王的脸色,满面阿谀地插嘴道。

“萝卜泡菜汤的味道固然清爽,可偶尔不还有臭味吗?然而这道汤清凉可口,打猎之后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长番内侍脸上露出笑容,长今和今英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政浩远远地递了个眼神过来,长今低下头去。今英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一扫而光。

“你从未做过冷面汤,怎么会想到加矿泉水呢?”

韩尚宫仿佛从来就没有麻痹过,脸上始终带着欣慰的笑容。此时餐桌刚刚撤掉。

“以前嬷嬷不是让我了解各种各样的食用水吗?那时我就品尝过很多水的味道。”

“原来如此。”

“您曾经告诉过我,小堂里梅月堂的矿泉水最适合腌萝卜泡菜。我们来的路上也看见有山泉,我就想这里的味道会不会也合适呢。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山泉,水的味道跟小堂里梅月堂的矿泉水有天壤之别,幸好老天保佑。”

韩尚宫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今英。

“好!今英从来没有拉过面条,长今不辞劳苦远道取水,你们两个都辛苦了。如果没有你们,今天这场危机我就无法安全度过。尤其是今英,单独留下来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沉着应对,功劳最大。”

向来不喜欢多说话的韩尚宫,此时此刻却毫不吝啬赞誉之辞。

太阳落山了,打猎场上搭起住宿的帐篷。政浩统领士兵在帐篷之间往来巡视。

“今天晚上,大王的安全就掌握在你们手中。绝对不允许片刻疏忽,知道了吗?”

政浩严格管理手下的士兵,威风凛凛。

检查完最后一座帐篷,政浩向内熟说所走去。沉浸在秋夜的习习凉风中,内熟说所安安静静,根本不像刚刚发生过混乱,只有帐篷偶尔沙沙做响。

突然,政浩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长今正趴在帐篷旁边的凹地上,好象在写什么。尽管这个晚上月光皎洁,但那小册子看上去却是那么小,借着月光写字实在太过勉强。

政浩担心长今会害怕,于是先干咳了几声。

“你的腿不是受伤了吗,这么晚还在写什么?”

长今连忙端正坐好,整理了一下衣服。蓝色裙子和玉色小褂,羊角辫和红色蝴蝶结,搭配起来真是和谐极了。

“我每天都把料理的材料和方法记下来,免得日后忘记了。”

“比起这本小册子,你的毛笔太大了。”

说完,闵政浩把手伸进袖管,翻了半天好象也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便不无遗憾地说道。

“哦,我换了衣服没带。我有一管毛笔,跟你这本小册子正好搭配……”

  

政浩说的是三色流苏飘带上的毛笔。长今当然不知道,只是很感激政浩的良苦用心。

“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虽然没接到,但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也没给你,还说跟接到了没什么分别?下次我一定拿给你。”

长今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回答政浩的好意,政浩也是一时语塞,羞涩地笑了笑,便将视线转向天边。漆黑的夜空里,皎洁的月亮是那么美丽。

“长今啊,长今!”

今英在叫长今。声音越来越迫近了,长今和政浩全都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当今英发现他们时,两个没犯错误的人却是一副罪人的表情,今英越发闷闷不乐了。

“本来她正要回去了。”

政浩礼节性地冲今英说道,然后回头看着长今,目光和看今英时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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