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10:24 编辑
三
第二天早晨一过九时,那个男人就到我的房间来了.我刚刚起床,邀他去洗澡.
南伊豆的小阳春天气,一望无云,睛朗美丽, 涨水的小河在浴室下方温暖地笼罩于阳
光中.我感到自己昨夜的烦恼象梦一样.我对那个男人说:
“昨天夜里你们欢腾得好晚啊.”
“怎么,你听见啊?”
“当然听见了.”
“都是些本地人.这地方上的只会胡闹乱叫,一点也没趣.”
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沉默了.
“那些家伙到对面的浴场来了.你瞧,他们好象注意到这边,还在笑哩.”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我朝河那边的公共浴场望去.有七八个人光着身子, 朦胧地
浮现在水蒸气里面.
忽然从微暗的浴场尽头,有个裸体的女人跑出来,站在那里, 做出要从脱衣场的
突出部位跳到河岸下方的姿势,笔直地伸出了两臂,口里在喊着什么.她赤身裸体,连
块毛巾也没有.这就是那舞女.我眺望着她雪白的身子,它象一棵小桐树似的,伸长了
双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嗤嗤笑出声来.她还是个孩
子呢.是那么幼稚的孩子,当她发觉了我们,一阵高兴,就赤身裸体地跑到日光下来了,
踮起脚尖,伸长了身子.我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头脑澄清得象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
间挂在嘴边.
由于舞女的头发过于中盛,我一直认为她有十七.八岁, 再加上她被打扮成妙龄
女郎的样子,我的猜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和那个男人回到我的房间,不久,那个年长的姑娘到旅馆的院子里来看菊花圃.
舞女刚刚走在小桥的半当中.四十岁的女人从公共浴场出来,朝她们俩人的方向望着.
舞女忽然缩起了肩膀,想到会挨骂的,还是回去的好,就露出笑脸, 加快脚步回头走.
四十岁的女人来到桥边,扬起声音来叫道:"您来玩啊!"
年长的姑娘也同样说着:"您来玩啊!"她们都回去了. 可是那个男人一直坐到傍
晚.
夜里,我正和一个卸下了纸头的行商下围棋, 突然听见旅馆院子里响起了鼓声.
我马上就要站起身来.
“串街卖艺的来了.”
“哼哼,这些角色,没道理.喂,喂,该我下子啦.我已经下在这里,"纸商指点着棋
盘说.他入迷地在争胜负.
在我心神恍惚的当儿,艺人们似乎就要回去了,我听见那个男人从院子里喊了一
声:"晚上好啊!"
我到走廊里向他招手.艺人们悄声私语了一阵,然后转到旅馆门口. 三个姑娘随
在那个男人身后,顺序地道了一场"晚上好",在走廊上垂着手,象艺妓的样子行个礼.
我从棋盘上看出我的棋快要输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我认输.”
“哪里会输呢?还是我这方不好啊.怎么说也还是细棋.”
纸商一眼也不朝艺人那边看,一目一目地数着棋盘上的目数,愈加小心在意地下
着子.女人们把鼓和三弦摆在房间的墙角里,就在象棋盘上玩起五子棋来. 这时我本
来赢了的棋已经输了.可是纸商仍然死乞白赖地要求说:
“怎么样?再下一盘,再请你下一盘.”
但是我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是笑了笑,纸商断了念,站起身走了.
姑娘们向棋盘这边靠拢来.
“今天夜里还要到哪里去巡回演出吗?”
“还想兜个圈子.”那个男人说着朝姑娘们那边看看.
“怎么样,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让大家玩玩吧.”
“那可开心,那可开心.”
“不会挨骂吗?”
“怎么会,就是到处跑,反正也不会有客人.”
她们下着五子棋什么的,玩到十二点钟以后才走.
舞女回去之后,我怎么也睡不着,头脑还是清醒异常,我到走廊里大声叫着.
“纸老板,纸老板!”
“噢......”快六十岁的老爷子从房间里跳出来,精神抖擞地答应了一声.
“今天夜里下通霄.跟你说明白.”
我这时充满非常好战的心情.
四
已经约好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从汤野出发.我戴上在公共浴场旁边买的便帽,把高
等学校的学生帽塞进书包,向沿街的小旅店走去.二楼的纸隔扇整个地打开着, 我毫
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艺人们都还睡在铺垫上.我有些慌张,站在走廊里愣住了.
在我脚跟前那张铺垫上,那舞女满面通红,猛然用两只手掌捂住了脸. 她和那个
较大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浓汝,嘴唇和眼角渗着红色. 这颇有
风趣的睡姿沁入我的心胸.她眨了眨眼侧转身去,用手掌遮着脸,从被窝里滑出来,坐
到走廊上.
“昨晚谢谢您!”她说着,漂亮地行了礼,弄得我站在那儿不知怎么是好.
那个男人和年长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在看到这以前, 我上点都不知道这两个
人是夫妇.
“非常抱歉.本来打算今天走的,可是今天晚上要接待客人,我们准备延长一天.
您要是今天非动身不可,到下田还可以和您见面. 我们决定住在甲州屋旅店里,您立
刻就会找到的,"四十岁的女人在铺垫上抬起身子说.我感到象是被人遗弃了.
“不可以明天走吗?我预先不知道妈妈要延长一天.路上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明
天一块儿走吧,"那个男人说.
四十岁的女人也接着说:"就这么办好啦.特意要和您一道的,没有预先跟您商量,
实在抱歉.明天哪怕落雹也要动身.后天是我的小宝宝在路上死去的第四十九天, 我
心里老是惦念着这断七的日子,一路上 匆匆忙忙赶来,想在那天前到下田做断七.跟
您讲这件事真是失礼,可我们倒是有意外的缘份,后天还要 请您上祭呢."
因此我延缓了行期,走到楼下去.为了等大家起床, 我在肮脏的帐房间里跟旅店
的人闲谈,那个男人来邀我出去散散步.沿街道稍微向南行,有一座漂亮的小桥.凭着
桥栏杆,他谈起了他的身世.他说,他曾经短期参加了东京一个新流派的剧团,听说现
在也还常常在大岛港演剧.他说他们的行李包里刀鞘象条腿似的拖在外面.因为在厅
房里还要演堂会.大柳条包里装的是衣裳啦,锅子茶碗之类的生活用品.
“我耽误了自己的前程,竟落到这步田地,可是我的哥哥在甲府漂亮地成家立业
了,当上一家的继承人.所以我这个人是没人要的了."
“我一直想您是长冈温泉人呢.”
“是吗?那个年长的姑娘是我的老婆,她比你小一岁,十七啦.在旅途上,她的第二
个孩子又早产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断了气,我女人的身体还没有复原.那个妈妈是她的
生身母亲,那舞女是我的亲妹妹."
“哦,你说你有个十四岁的妹妹......"
“就是她呀,让妹妹来干这种生计,我很不愿意,可是这里面还有种种缘故.”
然后他告诉我,他名叫荣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叫百合子,只有她地大岛生人,雇来的.荣吉象是非常伤感,露出要哭的脸色, 注视着
河滩.
我们回来的时候,洗过了脂粉的舞女正俯身在路边拍着小狗的头.我表示要加回
自己的旅馆里去.
“你去玩啊.”
“好的,可是我一个人......”
“你跟哥哥一道去嘛.”
“我马上去.”
没多久,荣吉到我的旅馆来了.
“她们呢?”
“女人们怕妈妈唠叨.”
可是我们刚一摆五子棋,几个女人已经过了桥,急急忙忙上楼来了.象平素一样,
她们殷勤地行了礼,坐在走廊上踌躇着,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千代子.
“这是我的房间.请别客气,进来吧.”
艺人们玩了一小时,到这个旅馆的浴室去.她们一再邀我同去, 可是已有三个年
轻女人在,我推托了.后来,舞女马上又一个人跑上来,转告了千代子的话:
“姐姐说,要你去,给你擦背.”
我没有去,跟舞女下五子棋.好下得意外地好,同荣吉和别的女人们循环赛,她可
以不费力地胜过他们.五子棋我下得很好,一般人下我不过.跟她下,用不着特意让一
手,心里很愉快.因为只我们两个人,起初她老远地伸手落子, 可是渐渐她忘了形,专
心地俯身到棋盘上.她那头美得有些不自然的黑发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脸一
红.
“对不起,要挨骂啦,”她说着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这时, 妈妈站在公共浴场
前面.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忙从浴室出来,没上二楼就逃了回去.
这一天,荣吉在我的房间里从早晨玩到傍晚.纯朴而似乎很亲切的旅馆女掌柜忠
告我说,请这样的人吃饭是白浪费.
晚上我到小旅店去,舞女正跟妈妈学三弦.她看到我就停下, 可是听了妈妈的话
又把三弦抱起来.每逢她的歌声略高一些,妈妈就说:
“我不是说过,用不着提高嗓门吗!”
荣吉被对面饭馆叫到三楼厅房去,正在念着什么,从这里可以看得见.
“他念的是什么?”
“谣曲呀.”
“好奇怪的谣曲.”
“那是个卖菜的,随你念什么,他也听不懂.”
这时,住在小旅店里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鸟店商人打开了纸隔扇,叫几个姑娘去
吃菜.舞女和百合 子拿着筷子到隔壁房间去吃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 她们一起向
这个房间回来时,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她们一起向这个房间回来时, 鸟店商人轻
轻拍了拍舞女的肩膀.妈妈露出了一副很凶的面孔说:
“喂喂,不要碰这孩子,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舞女叫着老伯伯老伯伯,求鸟店商人给她读<<水户黄门漫游记>>.可是鸟店商人
没多久站起身来走了.她一再说"给 我读下去呀",可是这话她不直接跟我说,好象请
妈妈开口托我似的.我抱着一种期望,拿起了通俗故事本.舞女果然赶忙靠到我身边.
我一开口读,她就凑过脸来,几乎碰到我的肩头,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
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额.这似乎是她听人家读书的习气,刚才她和鸟商人也几乎把脸
碰在一起.这个我已经见过了.这双黑眼珠的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是舞女身上最
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其次,她笑得象花一样,笑得象花一样这
句话用来形容她是逼真的.
过了一会儿,饭店的侍女来接舞女了.她换了衣裳,对我说:"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一下,还请接着读下去."
她到外面走廊里,垂下双手行着礼说:"我去啦."
“你可千万不要唱歌呀,”妈妈说.她提着鼓微微地点头.
妈妈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她恰巧在变嗓子."
舞女规规矩矩地坐在饭馆的二楼上,敲着鼓.从这里看去, 她的后影好象就在隔
壁的厅房里.鼓声使我的心明朗地跃动了.
“鼓声一响,满房里就快活起来了,”妈妈望着对面说.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同样到那边大厅去了.
过了一小时的工夫,四个人一同回来.
“就是这么点......"舞女从拳头里向妈妈的手掌上倒出了五角零碎的银币.我
又读了一会儿<<水户黄门漫游记>>.他们又谈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婴儿,据说, 那孩子
生来象水一样透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还活了一个星期.
我仿佛忘记了他们是巡回艺人之类的人,既没有好奇心,也不加轻视, 这种很平
常的对他们的好感, 似乎沁入了他们的心灵.我决定将来什么时候到他们大岛的家
里去.他们彼此商量着:"可以让他住在老爷子的房子里.那里很宽敞, 要是老爷子让
出来,就很安静,永远住下去也没关系,还可以用功读书."然后他们对我说:我们有两
座小房子,靠山那边的房子是空着的.
而且说,到了正月里,他们要到波浮港去演戏,可以让我帮帮忙.
我逐渐了解到,他们旅途上的心境并不象我最初想象的那么艰难困苦,而是带有
田野气息的悠闲自得.由于他们是老小一家人,我更感到有一种骨肉之情维系着他们.
只有雇来的百合子老是羞羞 怯怯的, 在我的面前闷声不响.
过了夜半,我离开小旅店,姑娘们走出来送我.舞女给我摆好了木屐.她从门口探
出头来,望了望明亮的天空.
“啊 ,月亮出来啦......明天到下田,可真高兴啊, 给小孩做断七,让妈妈给我
买一把梳子,然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哩.你带我去看电影好吧?"
对于沿伊豆地区相模川各温泉场串街的艺人来说, 下田港这个城市总是旅途的
故乡一亲漂浮着使他们恋恋不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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