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10:23 编辑
没到来。我打算在K不在小姐也外出时跟夫人谈判。然而不是仅一人不在便是两人都在,天天如此。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此其时也”的良机。我惶惶不可终日。
一星期后,我终于按捺不住,装起病来。夫人也好小姐也好K本人也好,一再催我起来,而我支支吾吾,蒙被躺到十点。瞅准K和小姐都已不在,房子里悄无声息,我爬出被窝。夫人见了,问我哪里不舒服,劝我再躺一会儿,饭端到枕边来。身体好端端的我再没心思躺着,洗过脸,进茶室吃饭。夫人在长火盘对面给我盛饭。我手端既不算早饭又不是午饭的饭碗,心里一直琢磨如何开口。从外表看,或许真像是心情不快的病人。
吃罢饭,我开始吸烟。我不起身,夫人也不好从火盆旁离开,便叫女佣把碟碗撤下,自己往水壶里注水,擦火盆沿,配合我坐着。我问夫人可有什么特殊事,夫人说没有,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我说有件事要说。夫人看我的脸问何事,语调很随便,根本对不上我的心绪。我愈发难以启齿。
8)
没办法,我随便找话兜了一阵圈子,最后试问夫人K近来说了什么没有。夫人显出意外的神情,再次反问:“什么?”没等我回答,又问我:“向你说了什么?”
我不想把K对我的表白告诉夫人,遂答道“没有”。之后马上为自己的谎言怏怏不快。无奈,改口说K没有托过自己,不是要谈K的事。夫人道声是吗,等待下文。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开口挑明了。我突然道:“夫人,请把小姐给我!”夫人的表情没有我预料的那么愕然,但还是未能马上回答,默默看我的脸。一旦说出口的我,任凭她怎么看都顾不得了:“给我,请一定给我!一定给我当妻子!”夫人终究上了年纪,比我沉着得多:“给也未尝不可,不过不是太急了么?”我马上接道:“我是很着急。”夫人随即笑了,叮问:“可想好了么?”我强调说提出是突然,但想不是突然的。
往下又问答了两三回合,具体的我已忘了。夫人不同于一般妇女,有男子汉那种干脆爽快之处,这种时候很容易沟通。“不是可以大言不惭说给你那样的家境-----请收下好了。如你所知,是个没有父亲的可怜孩子。”最后竟求起我来了。
事情就这样三言两语谈妥了,从头到尾大概不出十五分钟。夫人什么条件都没有提。并说也用不着同亲戚商量,事后打个招呼足矣。甚至明言本人意向亦无须确认。这方面,有了学问的我反倒有些拘泥于形式。我提醒说亲戚倒也罢了,对于本人恐怕还是事先征得同意为好。夫人说;“不怕的。我不至于把那孩子送到她不中意的地方去”。
回到自己房间,由于事情实在过于顺利,我反倒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疑念爬上心头:真能一帆风顺么?但是大体说来,自己未来的命运业已如此敲定的观念使我的一切为之一新。
午间我来到茶室,问夫人今早的事是否准备告知小姐。夫人表示,只要她本人同意了,小姐方面什么时候通话都无所谓。这一来,夫人倒好像比我还有男子气。我刚转身走,夫人把我叫住,说如果我希望快些的话,今天也可以,等她学习回来立刻告诉就是。我答说还是这样为好,然后折回自己房间。但静坐在自己桌前想象听得到两人在那边悄悄交谈的情景,不由觉得有些沉不住气,遂戴上帽子出门。走到坡下迎面碰到小姐。完全蒙在鼓里的小姐看见我,显出意外的样子。我摘下帽子说“回来了”,对方费解似的问道:“病好了?”我说:“好了、好了。”言毕大步流星往水道桥方向拐去。
9)
这样过了两三天。不用说,两三天时间里那种对K怀有的不安一直压在我胸口。我本来就觉得对不起他-----如果不想法为他做点什么的话------而现在夫人的语调和小姐的态度又一直强烈刺激着我,于是我愈发痛苦。夫人有一种男人气质,说不定什么时候在餐桌上把我的事一古脑儿捅给K。并且自那以来小姐对我显然不同以往的举止言行也很难说一定不会成为怀疑的种子而使得K心头布满阴云。我的处境促使我无论如何必须把我同这对母女间形成的新关系告诉K。但我已意识到自己有伦理上的弱点,这件事对于我实在比登天还难。
无奈,我考虑是否求夫人告知K,当然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但若如实相告,我无疑没了面子,区别无非直接间接罢了。而若请夫人巧言粉饰,夫人势必追问缘由。假如将所有情况一一坦白之后相求,我必须宁愿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自己所爱之人及其母亲面前。而我认为----拘板的我只能这样认为------这样涉及我将来的信用。结婚前便失去恋人对我的信用,哪怕失去一分一毫对我都像是不堪忍受的不幸。
总之,我是个准备走正路却不由失足的傻瓜或者滑头。而觉察到这点的,眼下惟独天和我的心。但若退回去重新起步,必然陷入现在的失足为周围人所共知的窘境。我想把自己的过错一瞒到底,同时又必须往前移走-----如此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过了五六天,夫人突然问我那件事跟K讲了没有,我回答还没有。夫人责问为什么。我立时呆若木鸡。至今我仍记得夫人道出的令人震惊的话:
“怪不得我说时他一副奇怪的样子。你也够不好的了,平时那么亲密,怎么好闷声装得没事似的呢!”
我问夫人K当时说什么来着,夫人答也没说什么。但我不能不进一步细问。夫人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一句“的确没太说什么”,随即把K地反应一一讲给我听。
综合夫人所言,K似乎是以最为平静的惊愕迎接这最后一击的。K就小姐同我之间结成的新关系,一开始只说一句“是吗”。当夫人说“你也高兴高兴”时,这才看着夫人沁出一丝笑意,说了一句“恭喜恭喜”,随即欠身离座。拉开茶室隔扇前,又回头看着夫人问:“结婚什么时候?”然后说:“很想送点贺礼,可我没钱送不成。”坐在夫人面前的我听到这里,顿觉胸口一阵堵塞。
10)
算起来,夫人跟K说完已有两天多了。两天多时间里K对我的态度同以前毫无差异,我也就完全疏忽了。K那超然的态度纵令只限于外表,也是值得敬佩的,我想。我在脑袋里将他和自己比较,似乎他远比我地道。我胸间翻腾这样一种感觉-----我虽用计取胜,但作为人却是失败了!想到K那时大约很不屑,我独自一阵脸红。然而时至如今再跪到K面前自取其辱,对我的自尊心是极大的痛楚。
我反复举棋不定,而决心等到第二天再做计较是在星期六晚上。没想到K这天晚上自杀了。现在想起那情景我还为之战栗。平时枕头朝东躺下的我,惟独这天晚上枕头朝西铺下褥子也可能出于一种什么因缘。一股由枕头吹入的冷风突然把我吹醒。一看,K和我房间之间平时拉得严严实实的隔扇,此时和上次那个晚上同样开着。但K的黑影却不像上次那样立在那里。我仿佛得到了暗示,一边撑臂爬起,一边定睛往K房间窥看。灯火苗若明若暗点着,被褥也铺着。但棉被像被蹬开似的在脚部堆在一起,K本人头朝那边脸朝下伏着身子。
我叫了一声“喂”。但毫无回音。我又招呼K,问他怎么了。K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我一跃而起,跑到隔扇拉合处,借着昏暗的灯光从那里环顾他的房间。
这时我得到的感觉同突然听到K向我表白心迹时的大同小异。我的眼睛往他房间里一扫,顿时如玻璃球做的假眼一样停止了转动。我木棍一般定在那里。这一感觉如疾风掠过我之后,我又暗叫失策。一道无可逆转的黑色光柱贯通我的未来,一瞬间把我的整个生涯可怖地展现在我眼前。我浑身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忘记我自己,我的目光很快落在桌面放的一封信上。不出所料,上面是我的名字。我不顾一切地撕开信封。然而我预料的事里边一句也没有写。我本来猜想信上不知排列多少使自己难堪的词句,害怕给夫人和小姐看了受到两人莫大的轻蔑。我只看了一眼,便舒了口气(当然只是就面子而言,而面子此时对我来说时至关重要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有些抽象。只说自己懦弱无能,前途无望,故而自杀。此外,以极其简单的语句对此前我给予的的关照表示感谢;顺便委托我处理后事;给夫人添了麻烦,让我代他道歉;委托我通知老家------必要事项分别交待一句,惟独小姐名字哪里都没出现。我读到最后,立即意识到K是有意避开了。但我感觉最沉痛的是最后似以余墨补写的一句话:本该早日死,为何活至今。
我以颤抖的手将信叠起,重新装进信封。按原样放回桌面,以使大家触目可见。之后回过头来,这才看到溅在隔扇上的鲜血。
(之后,大学毕业的我与小姐结婚。但这个幸福一直受K的黑影纠缠。无法忘掉K的我,心里常常感到不安。不管是看书、喝酒,都不能消除这个不安。我变得厌世,深深感到人间的罪恶,决心就这样以一颗死了的心活下去。这种痛苦的内心生活经过长年累月,无意中受明治天皇驾崩,乃木大将殉死的影响而心绪紊乱,我心中暗暗决意以死来为自己伦理性的罪所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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