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茂造老人退烧后有些返老还童的感觉，昭子觉得他具有三岁孩子的智力（发烧前大概具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力吧），除了“莫西、莫西”地喊昭子以外几乎不怎么说话了（既不喊肚子饿也不叫家里进了贼什么的），看到小鸟什么好玩的东西还会微微一笑。但是，他的体力却大不如从前了，可以在檐廊上坐一整天，因此，昭子倒不怎么担心他一个人跑出去了。
在他八月十五生日的那天，昭子给他买了一只叫做黄道眉的小鸟，养在笼子里，茂造一看就是半天。
敏也感觉到爷爷有返老还童的现象，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个带八音盒的拨浪鼓，茂造果然觉得很好玩。
昭子所在的律师事务所里的那个年轻女事务员告诉昭子说，她谈了个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可她一直隐瞒着家里还有个九十多岁的住院老奶奶。刚开始交往时，心想还不一定成功，再说奶奶随时都可能去世的，也就没跟男朋友说。后来发现男朋友家里是很传统的，对自己也很满意，谈了半年多就提出来要跟她结婚了。那姑娘倒也愿意嫁过去，但老奶奶的事现在反倒不好说了，因为，现在说出来的话，就等于当初隐瞒实情了，再说对方家里又那么古板，怕节外生枝。但是，老奶奶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迟早会暴露的，所以，那姑娘心里很烦，只好跟昭子聊聊。她还跟昭子提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男朋友提出结婚后希望她辞去工作，呆在家里做职业主妇，但她在昭子这样的好榜样的感召下，也决心不放弃自己的独立人格，准备采取一个折衷方案，那就是跟昭子一天隔一天地轮流上班，并且要昭子去跟律师老板说。
昭子很同情这个小妹妹，就很直截了当地跟律师老板提了出来。律师倒也通情达理，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这天，门谷家的媳妇来借用昭子家的烘干机。
他们家的老太还躺在床上呢，大小便不能自理，下身垫了尿布，好在洗衣机已经普及了，洗尿布不是负担，但一碰上黄梅天这样的季节，尿布就来不及晾干了，所以来借用昭子家的烘干机。
两人正交流着照料老人的心得体会时，另一位邻居木原老太来串门了。聊过几句家常后，木原老太说，她有一个大学生亲戚，已经结婚了，小夫妻两个都是大学生，想在东京租间房住，问昭子愿不愿意将茂造老夫妻以前居住的那间小屋租给他们。
昭子听了便灵机一动地说，如果他们能帮着每周照看三天茂造老人，不收房租也可以。
木原老太觉得不收房租不好，可以房租归房租工钱归工钱，桥归桥路归路。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日本人的办事方式，说他严谨也可以，说他死板也可以。但我觉得这倒体验了权利、义务界限分明的精神，这样能够避免许多麻烦。看看我们的身边，所谓“一开始也没太明确，结果就……”的事情还少吗！
昭子说要跟丈夫信利商量一下。
晚上，跟信利一说，信利也觉得房租什么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的大学生很看不懂。因为七十年代初，日本的大学生也很热衷于搞学生运动，喜欢跟政府对着干，成立了很多派别，经常造成街头的暴力冲突。而木原老太的亲戚，在上大学时就已经结婚了，也够新潮的，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儿子敏明年也要成为大学生了，信利怕家里住进了两个新潮大学生后会对敏产生不良影响。
敏在一旁听了，立刻提出抗议，说老爸老妈太落伍了，赶不上时代发展了。
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是世界范围的通病，并且是在每个时代里都存在的。而在社会变动较大的时代中，这种矛盾无疑也体现得更尖锐一些。
昭子看着儿子近来留起来的长发，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不过，考虑到木原老太的面子（日本人也很讲面子的，但比较多的是考虑别人的面子），和照顾茂造老人的实际需要，最后还是决定将房子租出去：每个月收房租两万日元，付照看老人的工资一万日元。
没过几天，大学生夫妇就搬来了。说是“搬来”，其实也没什么行李，仅仅是两条毛毯两个手提箱而已。
“我叫山岸”——男的说；
“我叫惠美”——女的说；
“请多关照！”——两人一起说。
完了——他们的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十分简化，令昭子稍稍感到不适。
更令昭子感到奇怪的是，妻子称呼丈夫时竟然是直呼其名的。看到茂造老人时，山岸毫不顾忌地说：“啊，这就是一万日元的老爹吧！”
而茂造老人看到惠美时，脸上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联想到他曾在雨中驻足观赏白玉兰，这个微笑可以理解为是出于茂造老人的审美情感——因为惠美确实长得很美。
联想到他看到医生护士所说过的“喜欢护士，讨厌医生”之类的话，这个微笑可以理解为是出于茂造老人的男人天性——因为惠美确实长得很性感。
那么，接下来，茂造老人和这对小夫妻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故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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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9 09:4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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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4 10:4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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