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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9 08:5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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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在宽敞的“土间”的中央放着凉床那样的长凳,长凳周围摆着几张小凳。长凳乌黑锃亮。老人家坐在长凳的一端,面前放着长方形的茶盘,正在独自沽饮。饭菜是杂煮之类。
老人家酒兴盎然,满脸红光,神彩奕奕,几乎看不到皱纹。因为颔下垂悬着雪白的胡须,所以只知道他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我尽管是个孩子,却在心里琢磨:老人家多大岁数了呢?这时,从后面的引水竹筒汲水,拎着水桶走来的老板娘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问:
“老人家高寿?”
老人家咽下满嘴的饭菜,敷衍地回答。
“记不清了。”
老板娘擦完手,插在细腰带里,站在旁边打量老人家的面孔。老人家端起盛酒的大海碗一饮而尽,然后从雪白的胡须间长叹一声。于是老板娘问:
“老人家家在哪里?”
老人家打住长叹,回答:“在肚脐深处”。
老板娘仍然双手插腰,接着问:“打算往哪儿去?”
老人家又酤饮了一碗热酒,回答:“往那儿去。”
“是直接去吗?”老板娘问这句话的时候,老人家叹出的长气穿出的拉门,越过了柳树下,径直地向河滩方向吹去。
老人家来到大门,我也尾随其后。老人家腰系一个小葫芦,肩上挎着一口小箱子,掖在腋下,身着浅黄色的坎肩和裤衩,惟有袜子是深黄色的,那袜子看上去是用兽皮做成的。
老人家直向柳树下走来,柳树下有三四个小孩。老人家笑眯眯地从腰间掏出浅黄色的手巾,细心地捻成细长的长条,然后放在地面上,又在手巾的周围画上一个很大的圆圈,最后从箱子里取出黄铜做的笛子。
“现在表演手巾变蛇的戏法。看好啦,看好啦。”老人家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孩子们聚精会神地盯着手巾,我也在旁边围观。
“看好啦 ,看好啦,好呐”。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吹响了铜笛,顺着圆圈转起来。我望着手巾,手巾没有任何反应。
老人家扑扑地吹着铜笛,顺着圆圈跑了好几个来回。他跑动时,脚上的草鞋只是脚尖着地,非常轻快,好象在担心手巾的样子,看上去既可怕,又觉得有趣。
不久,老人家停止吹笛,又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抓起手巾的头,迅速放入进去。
“呆一会儿就在箱子里变成了蛇,就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老人家说着,径直迈开了步伐。穿过柳树下面,接着又下到小路上,顺路走去。我因为想看蛇,就顺着小路一路跟过去。老人家一会儿说“快变”,一会儿说“变蛇”,最后唱道:
“快变,变蛇,就变,吹笛。”
终于来到了河岸。我想,因为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在这里休息的时候一定会让我看到箱中的蛇吧。谁知老人家却趟着河水哗啦哗啦地走过去了。河水刚开始只没齐膝盖,渐渐没到了腰深,后来没到了胸口,最后漫过了头顶。尽管如此,老人家还在一边唱着一边笔直地往前走着。
“变深了,变黑了,变直了。”
老人家走着,他的胡须、面孔和头巾完全在视线中消失了。
我在心里琢磨,老人家上到对岸的时候一定会让我看蛇吧。我站在芦苇簌簌作响的地方,一个人独自地等待着,但是老人家到底没有上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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