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6-12-22 09: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阵子,弥生想过怎么跟丈夫好好相处,事实上也作了不少努力。两人一起滑雪,一起去潜水,一起看职业角斗,甚至一起在市民大学参加讲座。不过,丈夫选的是西洋史讲座,弥生参加的则是日本史讲座。
难以理解对方,这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发的,弥生自己也记不清了。
半年之前,弥生遇到小自己一岁的一个男同事,对方相当有魅力。有过那么几次,两个人一起吃饭,喝酒。但仅此而已。两人相处的时候,的确很开心,谈谈孩子,又或者说些有关交往中的男人,女人的话题。有点危险,弥生觉得自己背叛了丈夫。
“像这样,两个人见面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这话,对方有些愣住了。
“有点意外。当然,我无所谓。那种居心不良的念头,我可从没有过。”
每每想起那时的事情,弥生都会有种不快的悲哀情绪。不止是因为向对方说了那样的话,也为自己竟说出这种话而生气。
但是,弥生和丈夫之间的裂痕可能更早之前就有了。两人吵过几次嘴,随即又和解,但实际上什么问题都没被解决。可悲的不是吵嘴,而是和解,弥生现在才明白了这一点。
没关系,事情总能解决的。
头枕着坐席的靠背,弥生一边看着车顶,一边思考着。目前为止,不是一直都这样子过来了吗。前进,又或者被当作是在前进。
巴士比预想的早一小时到了机场。看了看那些拿着行李箱的人们,弥生脚步轻快地走进候机大厅。大厅里的空调有些偏冷。人群集中在检票的柜台前,弯弯曲曲排了好几列,弥生走入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咖啡店。
她又开始想阿曼达的事情。
十九岁的阿曼达,据说在大学里专修物理。高中时,曾作为交换生来过日本。虽然在岐阜县留学过一段时间,但她的日语好像不怎么熟练。
十九岁。弥生不由地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学生时代,念的专门是经济学。打工的时候,结识了一个相同年纪的男生,并开始了交往。小林,是那个男生的名字。小林一直盼着早些结婚。时不时带弥生回家,洗完澡之后,两个人就一块儿在厨房里忙碌。小林为人很好,弥生对此深有感触。走在人群里时,就像保护伞似的搂住弥生。他最喜欢吃蒸蛋。
“想吃什么?”
每次弥生询问时,
“蒸蛋。”
他就这么回答。
再之后,成美也来了。成美是弥生高中时代的密友,两个人一起穿耳洞,一起在半夜里出去瞎逛,连买的内衣都一模一样。外出时,成美总带个相机。别人的耳垂啦,脚脖子啦,尽拍些奇怪的东西。虽然她一直说要当个摄影家,结果却成了化妆品销售小姐。
大学毕业后,弥生去英国留学两年。再之后,回国就职,遇上了丈夫。丈夫的性格非常爽朗。弥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他常用熊一般粗厚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弥生。
丈夫肯定也有过他自己的人生。朋友啦,家人啦,还有交往过的女人。
结婚不久那阵子,有个叫仁村的女人时不时打电话过来,一边在电话的另一头哭泣,一边说些丈夫应该和她结婚之类的话。丈夫解释说,那是过去交往过的女人,老早就分手了。于是,弥生这样对女人说道。
“不来我家里玩玩吗?见一面怎么样?”
对方受不住挑拨,挂断了电话。
“真搞不懂你。”
那时候,弥生也这样对丈夫说过。
“为什么要全部搞懂呢?”
丈夫以一种沉稳的语气说道。
前进,又或者被当作是在前进。
在各自就职的公司里,弥生和丈夫都有不错的职位和收入。两人住在市郊,有房,有车,没有孩子,也没有猫。
猫。
点的红茶和蛋糕送上来了,弥生努力回想那只猫的样子。喝了口红茶,又切了一片蛋糕放到嘴里。她随即放下刀叉,把盛蛋糕的碟子推到旁边。为什么会点蛋糕呢,明知道是些又干又硬,不好吃的东西。
猫的脖子上挂着个铃铛。大多数时间里,它都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不安地蹲着。“银男”,一叫它的名字,就马上抬起头看过来,铃铛发出轻轻的响声。那孩子,现在真的在水里吗。
问题是,弥生看了一眼手表,继续思考着。问题并不是说猫在哪儿。而是他在说谎,讲的话完全信不得。那个人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从前的自己一定会这么想。
催促乘客登机的广播不停地响着。红茶是温的,嘴里面尽是一股柠檬的酸味。
差不多该去接机大厅了。弥生拿了帐单,站起身来。
挺直身子,抬起头,快步走。很久之前,弥生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旁人看了,肯定会认为这是个有自信,有魅力的女人。
这周末又得去看望婆婆,没准儿丈夫还是不愿意去。
“不想去。”
这么一来,弥生又不得不独自一人,提上那一大堆慰问品。糕点,香水,播CD的音响和CD,花,杂志,换洗衣物,等等。
在此之前,还是先考虑阿曼达的事。再怎么说,给阿曼达提供住宿,至少会被凯特感谢。
名誉问题。弥生向丈夫解释说。
接机大厅里显得有些混乱,跟候机大厅完全是两码事,弥生心想。既有一直守候着的,看上去满脸疲惫的人们。也有推着大大的行李箱子,像被吐出来似的,从玻璃门一涌而出的人们。到处是手推车,免税店的购物袋,像行李那样被抱在怀里的孩子,数也数不清的手机,再次相逢呀,相互拥抱呀,等等。
弥生离开人堆,远远地站着。电子屏幕上显示,阿曼达乘坐的飞机刚刚抵达。
白衬衫,深色长裤,赤足穿一双浅茶色休闲鞋。弥生对着玻璃门打量自己的全身。尽管已经四十岁了,但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还算如意。可能是涂了深色眼影和口红的缘故,笑起来显得很清爽。
打算让阿曼达住一楼的和式房间。稍微打扫了一下,被褥也整理过了,还特意买了新的毛巾和杯子。就像凯特当年为自己做的那样。
弥生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阿曼达。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白皙的皮肤,圆脸颊,看上去有点可爱的女孩子。阿曼达也很快认出了她,一看到人群中正伸出手臂打招呼的弥生,她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害羞的微笑,并点了点头回应。
“上次见面时,还是个小孩子呢。”
弥生眼里的阿曼达,跟凯特不太相象。白色T-Shirt,粉色棉外套,拎了个小小的提包,嘴里还一个劲地嚼着口香糖。
好奇妙,这不就是从前的自己吗,弥生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又像是自己年轻时代的某个友人。阿曼达身上带有的气息,跟从前的弥生一模一样。
“听好,”
阿曼达说。
“这是杰雷米,这位是Mrs.长坂”
弥生这才留意到,阿曼达旁边还站了个穿黑色T-Shirt的高个子男青年。
“还有,”
嚼着口香糖的阿曼达又补了一句“AND”,她打开脚边的提包,拿出个茶色纸袋。
“这是妈妈给你的。”
弥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阿曼达比较随意地点了点头,
“特地来这儿接我,真是对不起了。”
不太情愿地道了声歉。
“不过,我们已经另外预订了旅馆。”
说完,她挺起胸,拉起边上那个把头发夹到耳朵后面的男人的手,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明明还只是个孩子。
“妈妈那边,我会打电话告诉她。”
阿曼达加重语气说道,
“所以,那个,你明白吧?”
她有些为难似的把话讲得含混不清。
弥生差点笑出来。微笑一下,对眼前这个,曾经还只是婴儿的女孩子说,哎,我知道,弥生心里很想这么做。甚至对这种冲动有些难以抵抗。再和阿曼达握下手,别忘了给你妈妈打电话哟,到处玩玩,过个开心的假期,原本该这么说的。
“昨晚,我丈夫把猫扔了。”
但弥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当然,跟你们没什么关系,那是丈夫的母亲收养的猫。”
阿曼达看上去有些惊讶。弥生微笑起来,涂着深色眼影和口红的笑脸。
她随即转身走出候机大厅。太阳在头顶上火辣辣地照着。弥生打开皱巴巴的纸袋,里面是花草茶(Herb Tea)。
忽然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弥生离开了机场。
(完)
[ 本帖最后由 thucydides 于 2006-12-22 01:14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