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怀旧，写了一篇早先的旅行回忆。

虎头的马甲

记那次艰险但温情的旅行

  那年我一个人去背包旅行。第一站是大连，从上海坐轮船去。船票是提前一天在火车站的综合售票楼买好的，当天下午百无聊赖地从外滩逛过去，早早在码头附近吃了晚饭就去公平路码头候船了。人还蛮多的，但我一般没有随便搭理陌生人的习惯，直到广播里传来船由于一时不能靠岸将晚点，才着急地选择性地开口询问边上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青年估计会晚点多久？对方是坐过几趟这船的，就说应该不会很久。这样一来算是认识个旅伴吧，还是个温州人，浙江老乡，据说去大连表哥那里帮忙打工。
  还好，果然晚点不太久，检票上了船。我的船舱和他的一样都是二等乙，但不在一间里，被落地玻璃隔开但可以望得见。放下背包，大家凭船票排队去领了一条毯子。一切安顿后就去甲板看风景，不一会，发现东方明珠塔在动了，不，是船开动了，调头后往吴淞口方向驶去，等船从杨浦大桥下开过，我就回舱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在海上了，起身取出牙膏牙刷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刷牙，走到走廊只觉得整个人东倒西歪，坚持到卫生间还没刷完牙就开始晕船呕吐起来，连忙跌跌撞撞地回到船舱躺下，竟然再也坐不起来了，那种难受简直无法形容，胃里的血好象在倒流，躺在床上睁眼看见窗外的海平面时高时低，感觉整个人躺着时而头高时而脚高，顿时天旋地转。心里叫苦不迭，完了，这如何是好？下船是不可能的。好在不久他过来找我说话了，但发现我已经严重晕船不起。问我早饭吃了吗？我说吃不下，想想都要吐，现在坐起来估计就会吐。于是他关照我说那你就这样躺着休息吧，午饭给我买来。我说不麻烦你，我包里有上船前买的碗面，但我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只能躺着再说了，你自己去外面转转吧。他走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一看表发现已是下午，扭头一看，床头小柜上放着泡好的碗面，里面还有两根剥好的火腿肠，火腿肠我没买过，是他的，一旁还有两个苹果，也是他的。真是感动！但看着那碗面，还是感觉反胃，但不吃东西也不行，于是拿起苹果，连皮也没顾得上削，试着慢慢地吃了起来，万幸，苹果吃得下，并且恶心明显被下压了很多，这里说一句，晕船吃苹果是最有效的，后来我才知道。吃完两个苹果后又躺了一会，自我感觉好了很多，可能也渐渐习惯了船的晃动规律，到他再过来看我时，我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为了表示感谢，我提议晚饭一起去餐厅吃去，我请客。点了几个菜，都是冷盆，餐厅不炒热菜，真是奇怪，不过那几个冷菜也不错，其中有一道菜叫“红烧划水”是一尾大且厚的肉多的海鱼尾巴，他也拿来了上船前买的半只酱鸭，一起吃了起来。由于我晕船初愈，不敢多吃，一碗饭后就不吃了，他觉得菜多浪费就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又吃了一会。晚饭后我听人介绍，去船上服务台领了一些晕船药，他们听说我是一个人，就要求再登记一下船舱号和床号，算是负责吧。夜里搬一把椅子坐在甲板上吹海风，九月的风非常的清爽。和他聊天互通了姓名，他叫杨伟峰。那时还没有普及手机，所以没有留个手机号这一说，因为大家都没有，不过我们说好次日一起下船，我想临别时互相留个通讯地址。
  第三天一早起来我就去船上可以去的角角落落猎奇，发现这艏叫“崇明岛”的轮船是一艏韩国制造，德国改建的船，估计上海的轮船公司是买旧船买来的。这天临近中午就到大连了，所以我一直在二层甲板的平台上远望四方，直到看见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一些小山的影子。船首上方的汽笛发出几声沉闷但震耳欲聋的巨响，这大概是将要入港的信号吧，那时我正在汽笛下方，连忙背靠那个尖塔捂住耳朵。
  船在码头靠岸大概足足花了半小时，下船的时候感觉一个个都好象比较急似的，我收拾完背包，走到他的船舱去，他还在收拾东西，就催他快点，他让我先去排队下船他马上过来。但这个过程乱哄哄的，下船的排队也是有几路的，最后总算下了船，但大连码头属于口岸，不能自己走出去，必需坐上几两码头的运送公交车送出港区外才可以自由活动，这个时候我不断地在人群里搜寻他，他下船了吗？他已经先上前面的车出港区去了吗？全不知道。最后我只得挤上公交车，当车子开动，即将拐弯驶出港区时，我突然看见人群里的他拎着行李正在走下舷梯，他那件白底花衬衫我一眼就认出。只一霎那，随着车子的驶出，他很快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伟峰，真是对不起，我没来得及至少说声谢谢握手告别就从此消失了。甚至出了港区我也没有想到在外面街上再等等你看。其实车子开动时我似乎就已经相信天意而放弃了这纯纯的友情......原谅我。
  大连很漂亮，也很干净。那些沙俄日满时期的老建筑是我所喜欢的，走了许多地方拍了不少这样的建筑，有些地方进去一看发现是学校的教学楼，拍完照坐在操场边看一会儿小学生们踢足球。其中还有一处发现那赭红色的大洋楼很不错，进去原来是一家医院，拍完后在草坪的长凳上坐下休息，也走得很累了。没想到坐边上的老大爷看我摆弄完相机，和我搭起了话来，开始向我介绍起这个医院的来历，据说是以前殖民地时期日本人建的军医院，最后说到他的老伴现在就住院在这个医院里，可能不行了，然后又说了他们一路走来的一生，虽然听到的内容已经忘光了但感觉颇为温馨。
  大连南部是景区，这里玩得非常累，那些没有公交车打不到的车的地方都是靠走路。我记得为拍一个吊桥走了许多的路。但目的达到也是乐在其中。 大连海鲜非常多，很不错，有一次我去饭店要求加工5只螃蟹外卖，结果回去吃到后来感觉吃不下，有一种鸡蛋吃多了般的感觉，次日肚子马上坏掉，不过所幸随身带有药品，所以问题不大。
  据说没到旅顺等于没到大连，所以旅顺是计划中的。从大连出发，早出晚归一日游。旅顺是日俄战争的遗址地，和这场战争的遗迹比较多。但我的旅顺游是从动物园开始的，下了大连到旅顺的公共汽车，坐上旅顺的公交车，在动物园站下的车。门票只要2元，买完票随口问了一个叫售票员发笑的问题：“这里有犀牛吗？”“哈，犀牛？那是国家一级动物园才会有，这里哪里有？”这个动物园不大，但好象有点古老。狮子无精打采地躺在笼子里，捡起小石子扔它都没什么反应。出了动物园去拍了一些苏军的纪念塔，博物馆外面拍了照片，里面兴趣不大没有进去。由于感觉比较累，就叫了一辆旅顺那时很多的面的车，去我要去的地方。先去看了看大名鼎鼎的203高地，这是一座高203米的小山。这里是日俄战争中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因为占领这里，就可以居高临下地炮击停泊在旅顺港内的俄军舰队，所以日军志在必得，而俄军依仗经营多年的堡垒工事死守不让，当时的日军还没有机枪，大批拿着步枪刺刀冲锋的日军敢死队在俄军的扫射下成片成片地倒下，然而前赴后继，杀声震天。最后以正面冲锋和挖坑道埋炸药的方式攻下了这里。可以说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渗透了俄国人和日本人的血。然后去了白玉山下的旅顺火车站，这是一幢可爱的俄式建筑，这里也是南满铁路的终点。白玉山没有上去，上面有个高高的蜡烛形状的表忠塔，是日俄战争后乃木将军为纪念阵亡的日军而建，据说塔下原先有钠骨祠，存有两万多箱日军骨灰。由于体力透支，爬山爬坡尽量避免，所以没有上去看看，但在山下的高处也可以望见旅顺港内和老虎尾，在这里日本为自己打来了世界列强的头衔，这里也是有色人种第一次打败一个西方列强的地方。在这里吃了个午饭，应该说吃的是正宗的东北饺子吧。饭后去了苏军墓园，但到了那里门口下车来发现里面似乎气氛阴森，想到自己身体疲乏怕进去粘些不祥之气，突然放弃了，因此回头的日俄监狱也没有去看。差不多就此结束，坐车返回大连。
  大连之后是计划坐火车去山海关，那天下午在大连上的火车，第二天凌晨到。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身体在这趟火车上突然再出状况，到晚饭时突然又出现恶心厌食，只能喝点水，东西一吃就想吐，这下自己也害怕了起来，前面几天玩得已经体力消耗很大了，后面还有行程，如何病得？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些维生素片胡乱吃了几片。到了晚上也睡不着，好象我在火车上从来没有真正睡着过，警觉加噪音加晃动。就这么一路看着表熬着。后来我才知道，在睡眠不足身体疲乏的情况下，坐火车其实也会晕车的。好不容易到了山海关站，下车穿过地道出了站，还是一片漆黑，但看时间估计天不久就要开始亮了，于是决定不去开房睡觉了，要是那一睡起码睡到下午，全泡汤了。这里只有白天一天的计划行程。就回进候车室去坐等天亮了。坐一会感觉恶心是好了很多，因为下了车不晃动了，但还是又累又困。候车室一角有个行李寄存处，看来还是先把包寄存了吧，天亮了去玩也可以轻松些，于是半信半疑地（一般我旅行不寄存包裹的，这是第一次）寄存给了里面的一个男子，完了无聊闲扯了几句，说到我坐着睡不着，必需躺下，但候车室的长椅上有扶手躺不下，真是难受，希望快快天亮。不想那人非常的好，建议我要不可以到他寄存处里面的床上去躺一会去，求之不得真是，于是感谢之后先躺一会再说了。其实我虽然躺下，但没有睡着，因为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毕竟还是有警觉的。听见一会后有个老年男人的声音走过来说：他还真睡着了。言外之意好象是他还真是单纯。那男的说：看来这小伙真是累了。就这么躺着养了一会神后，自己感觉时间上也符合小“睡”一会了，起来和那男子打了个招呼：“大哥，那我玩去了，谢谢你啊”
  

虎头的马甲

出了站，天已经亮了。附近有一些买早点的粥摊，河北也和这边差不多早上吃粥的。要了一碗粥，一碟榨菜，那碟榨菜非常不错，开胃。还有鸡蛋卖，想吃但不敢吃，怕再引起反胃。吃罢坐车去了山海关城楼，上面有天下第一关匾额的那楼。下面走了一圈，一些经营照相的婆娘非常烦人，拿着一版样照盯着你拍一张吧，拍一张吧。告诉她们我自带相机不需要的，还是缠着你，于是有点不耐烦：告诉你们不需要的。当然口气不是很凶，因为自己感觉身体虚弱，抵御纠纷的能力最多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终于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我虽然有点火的，算了。买票上了城楼去，上面还可以走一段应该也算是长城的吧？下来去长城博物馆看了看。出来后感觉非常的累，累到什么程度？走两百来米就需要坐在路边的紫藤架下休息一会，实在是走不动了，但必须坚持，老龙头总得去看看吧。上了公交车去了那里，海边上碰到一个也是单人游的吉林姑娘，是我需要有人给我拍照，于是叫她帮忙，顺便也给她拍了两张，一起还海边走了走，说些什么全想不起来了，答应回来后一定洗出来连同底片一起寄给她。后来是同坐一辆公交车回程的，车上写了个地址和座机号给我，是吉林一县城的粮库里工作的好象。后来我如约把照片寄给她，好象还通过一个电话，但没有再联系。分开后我上另外的车去了秦皇岛市，在那里吃了午饭，西式快餐，得知店里可乐免费，喝了两大杯，补充体力。秦皇岛没有去转转，只从这里转车去北戴河，到了北戴河再也不敢靠腿去走了，下车就谈了一辆夏利出租车，根据地图上的景区去开一圈，这里出于好奇偷拍了许多中央机关疗养院围墙内的照片，但回来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有个大石头凿有“北戴河”三字的，只在这里拍了个纪念照。
  回山海关的公共汽车里累得坐着也睡着了，一直到站头才被售票员推醒。先去火车站买回程的票吧，又回到了早上出发的火车站，取回背包，寄存处已经换了个妇女了。我问那个大哥呢？回答是下班回家了。随后去售票处一问，票有是有，但只有无座票一种。一时有点急，但马上自己安慰自己：有票就好，上车总会有办法的。开车时间是晚上10点多，现在才下午4点多，连吃晚饭都还早，但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就在附近去逛了一个小商品市场一样的地方，乱七八糟，东西一看就是很劣质很差。也不敢多逛，怕体力消耗，早早地吃了晚饭就去候车室等天黑了，好笑，早上是在这里等天亮。总算耗到时点，至此那个好心的大哥也再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晚上可能会来换班的。几年后我有一次去哈尔滨，路过山海关时还特地下车去月台上站了一会，望了望那个寄存处的方向，这是后话。等到检票挤上车，顿时傻眼了，车上几乎连站都没有地方站，只能挤在车厢连接处的车门附近。完了，后面还有近20小时的车程，就这样已经筋疲力尽的我能坚持到终点吗？根本不敢想象。如何是好？只身一人离家千里，一时间有点无助。如果是现在，那么至少还可以打个电话听上几句空中传来的安慰鼓励的空话。火车开动了，虽然在心里安慰自己，过一分钟就离家近一分钟了，但疲劳透支的身体已经明显在渐渐支持不住。人群里挤过来一个干瘦的列车员，我连忙喊住他问有没有卧铺可补，回答是没有没有。那我想补张硬座。其实有票补硬座是没有这一说的，硬座只要有就可以坐。但我实在太累，希望他帮我想办法，至少能让我坐下。可能也是补张硬座这个奇妙的说法提醒了他什么，突然他眼珠一转，说有办法的，但我需要补钱。我连忙同意，这个时候命比啥都要紧。于是我跟他挤开人群进了那间小小的列车员休息室里坐下细谈，原来是这样的：我给他个人100元钱，他让我在这休息室呆着。其实我几乎已经同意就要伸进口袋拿钱给他了，但我突然瞟见他的眼神不断得瞄着我的口袋，似乎我越早把钱给他越好。这使不轻信别人的我突然警觉，这可能是骗局。于是我表达了一个我的担心：你走了别的列车员过来，他们把我赶出去怎么办，你能够保证不那样吗？他说反正没事的。此时我已决定不做这个交易，但毕竟是我要求对方想办法的，于是假装思考了一下最后不能放心地说:那我还是外面站着去吧。于是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过了一会，拥挤稍微松动了一点，可以席地坐下了，顾不得脏了，能坐着就不站着。但这个坐也坐得不太平，因为每到一站那个列车员都要来态度不好得要我们起来起来，让他开门。到唐山时这种起来坐下弄了两次，有个人上错了车次。就这样一路苦熬，熬到济南，终于下了一批人上来不多，空出些座位来了，我连忙占了一个，这下总算是坐得舒服多了。真好！但是，随着在车上晃动时间的加长，原本疲劳睡眠不足，随晕车而来的恶心反胃再次出现，又是吃不下东西，火腿肠剥开只吃了一点点就不行要吐了，真是苦不堪言。又是一夜没睡，熬到第二天几乎半条命了，熬到车过南京长江大桥，心里感觉总算回到了江南之地，但同时也感觉身体越来越坚持不住了，有一种务求赶快下车离开这晃动的地狱的念头，哪怕早一分一秒也好。怎么晃了这么久了才到常州？要几时才到终点？过了很久很久这才到无锡！一种难熬的厌。傍晚时分到了苏州，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这里下了吧，赶快离开晃动的车厢是唯一的愿望，这里回家坐汽车也不远了。勉强地起身，拿下背包，感觉沉重万分，其实里面也没有多少东西。拖着两腿勉强出了站，再也走不动了，几乎是弯着腰半蹲着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问我去哪里？我说就近去个睡觉休息的地方。那就去江南宾馆吧？好好。我也不知道江南宾馆在哪里。但车子开了好象不是很久。下了车，办了入住手续，电梯上了4楼的房间，放下背包，瘫倒在床上。总算这里不晃了，原来可以躺在一张不晃的床上睡觉竟然是这样的幸福！但这时没有睡去，因为我感觉要恢复体力必须得吃东西，况且也是晚饭还未吃。于是拖着腿走出去，到走廊尽头电梯的地方有一排椅子，坐下后感觉自己连下楼去门厅边的餐厅吃饭都走不动。于是喊来服务员，请她帮忙给我去买一盒饼干和一罐八宝粥来。但她表示她不能离开岗位走出宾馆。我说你看我像是装出来的吗？求求你帮帮忙。然后她想到要么让保安去帮忙买吧。我说好好，但保安也得麻烦你去叫来，我实在走不动。过一会保安上了楼来，我给他钱，不一会就买来了。表示感谢后，有气无力地慢慢走回了房间。本想要么先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吃，吃了就睡了，但累得只想少一事好一事，结果没有洗。这个时候胃口还是有点不好的，吃得很慢，但坚持吃完，然后到头就睡。第二天一觉醒来自觉精神大震！马上起床洗漱，完了健步下楼退房走人。这时是该吃早饭的时间，出去走不久后闻到一家清真店飘来牛肉香味，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15只牛肉煎饺，蘸着醋。真是人是铁饭是钢！吃完一抹嘴，感觉已经连老虎都打得死了。连忙去汽车站坐车回家。
  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旅行，事后我曾经发誓永不使这种情况再现。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愉快的，那些照顾过我的陌生的好心人，虽然他们是举手之劳，但对那时处于身体不适和极度疲劳之中的我，多少是一种心理的支撑。谢谢随时光而远去了的已经对面不识了的你们！

juanapk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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