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头七”那天，几个走熟的邻居也都来了，这让昭子略感宽慰。因为，京子明天就要回老家去了，今后公公要是有什么事就只能跟这些邻居们商量了。
邻居木原夫人说门谷家的老太乐于助人，有什么事求她帮忙的话，她肯定会爽快地应允的。
昭子去跟门谷家的老太一说，她果然就一口答应了，说她是老人俱乐部的会员，可以带茂造老人出去走走。可奇怪的是，她说话时忸怩作态，似乎在与情人定约会似的。
“头七”是在星期六，忙完后，京子就回老家去了。第二天是星期天，立花家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是特意留给昭子和信利商量如何安排今后生活的。昭子的婆婆真是事事周到，连上西天的日子似乎也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
首先面临的是公公晚上睡觉的问题。
前几天都是京子陪茂造老人睡在隔壁的，现在京子走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睡在那里吧。
儿子敏要准备高考，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丈夫信利连回家都没个准时间，也靠不住。照昭子的脾气，是愿意搬到隔壁去陪护公公的。可京子说了些公公喜欢自己的疯话，让昭子觉得十分别扭，就不愿意睡到隔壁去了。
最后决定让公公搬过来，睡在一楼。毕竟他还没有出现见什么东西都要拧一下的征兆，只要不冻着就行了么。
日本人在办完婚丧喜事后，对每个出过礼的人家都要回赠一些礼品的。
这天下午，昭子去拜访邻居回赠礼品时，跟门谷家的老太说起带公公去老人俱乐部的事，谁知她竟然已经忘了。也难怪，她自己也已经七十多岁了么。
昭子决定自己去了解一下老人俱乐部的事情。
原来他们所居住的小区里就有一个敬老会馆的分馆，是区政府办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能免费入会。所谓的老人俱乐部，其实就是指敬老会馆中所举办的活动。这样的会馆全国有四万个。
晚上，昭子跟丈夫信利说了考察敬老会馆的事，说明天起，自己上班前可以先送公公到敬老会馆去，中午他就在那里吃带去的盒饭，傍晚自己下班后再去接公公回家。也就是说，可以将敬老会馆当作“托老所”。
在这一章里，有一个问题没有挑明。那就是，昭子是否还应该继续工作下去。从昭子风风火火地考察敬老会馆的情形上来看，她显然是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工作的。并且，她这样想似乎也并不全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确实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信利嘴上虽然并未说什么，但每次昭子跟他商量具体的问题，他都避实就虚，发一些“父亲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之类的感慨，让人感觉到他内心是十分希望昭子辞去工作回家专门照顾父亲的。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什么将敬老会馆当作“托老所”的想法恐怕只是昭子的一厢情愿罢了。昭子的工作看来迟早是保不住的。这一点，估计昭子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只不过她还不愿意面对罢了。不过，昭子现在的努力自然是能够博得读者更多的同情的。或许这就是作者如此安排情节的理由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信利又煞风景地说起了茂造老人的假牙的事来，令昭子和敏胃口大减。
由于茂造老人晚上要睡到昭子他们的屋子里来了，考虑到婆婆的牌位还留在隔壁也太冷清了，就一并移了过来。于是，昭子和信利的谈话就很自然地从牌位、骨灰延伸到了墓地。而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是葬回老家的祖坟还是葬在东京？
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有了家之后，还要有一个与之配套的墓地！
最后他们联想到自己的晚年，竟然说到“你若死了，我也就马上自杀，随你而去”。可话一出口，不由得又是一惊。因为他们在新婚后不久，如胶似漆的浓情岁月里就说过这样的话的。然而，事过景迁，现在重说这样的话，已经丝毫没有当初的甜蜜和浪漫了，有的只是无奈和悲凉。
衰老和死亡，谁都不愿多想，但谁都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的。而比起死亡来，绝大多数人似乎更害怕衰老。面对一天天临近的衰老，我们究竟该怎么办？作者在这本书里明确提出了这么个问题，但恐怕时至今日，还没有哪个国家拿得出令人较为满意的方案。
睡觉了。忙了整整一周，总算又恢复了平静。听着丈夫安详的鼻息声，昭子安然入睡，她睡得很深沉、很香甜。
但是，作者是不会让这一章就这样结束的。没有矛盾、没有冲突，哪来的情节发展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家的心肠是必须比常人硬一些的。
果然又出事了！
半夜里，昭子被一阵叫喊声吵醒了。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马上就明白了：是楼下的公公在叫喊。她冲下楼去，见公公正将身子贴在朝外的玻璃门上。原来他要小便。但他不习惯昭子家的新式抽水马桶，对着新式马桶小不出便来，一定要回到隔壁去上他那个老式的厕所。
一点点的变化，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丝毫也不成问题的，但对于像茂造这样的痴呆老人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障碍了。可见要照顾这样的老人有多难。
昭子赶紧开了门扶着公公出去，可走到院子里时，茂造就说憋不住了，昭子只好叫他在院子里小便。
院子里很冷，他们又都只穿了睡衣。茂造的身子晃晃悠悠的，昭子只得从背后将他抱住。
然而，小过了便，茂造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昭子问他怎么了。他却说：“昭子，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啊。”
昭子一时无语，呆呆地跟公公一起仰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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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8 16:4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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