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借用过的一首日本汉诗

华南虎

毛泽东借用过的一首日本汉诗

        1910年，17岁的毛泽东在表哥文运昌的支持和帮助下，得到了父亲毛顺生的同意，离家前往湘乡县东山高小读书。毛泽东出发后寄了一首诗给他的父亲（一说是临走时夹在他父亲每天必看的账簿里的）。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毛泽东是个大诗人，诗、词都写都好，所以在他青年时期写出这么一首述怀诗，人们并不感到惊奇。

  然而，这首诗其实并非毛泽东的原创，是借用的。并且，借用的还是外国人创作的中国旧体诗——汉诗。这个外国人又是个日本人——西乡隆盛。

  收录该诗的《毛泽东诗词阅读·鉴赏》中，在这首诗的上面加了一个标题——七绝·改西乡隆盛诗赠父亲。

  那么，西乡隆盛的原诗是怎样的呢？
  请看：
   “男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死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两相对照，就可发现毛泽东的改动在于：“男儿”变“孩儿”——明确了此诗写给父亲的特定性；“死不还”成“誓不还”——更符合中国式的音韵吧。
       
        西乡隆盛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他的汉诗连当时身处于山坳坳之中毛泽东都知道并大加赞赏呢？
       
        现在是网络时代，有问题只要上网一查就明白了：
        “西乡隆盛：（さいごう たかもり、Saigō Takamori、1828年1月23日－1877年9月24日），是日本江户时代末期（幕末）的萨摩藩武士、军人、政治家。……他和木户孝允（桂小五郎），大久保利通并称“维新三杰”……”
          
             西乡隆盛像
       
        二十世纪初，中国饱受列强蹂躏，仁人志士一致认为中国要学习明治维新后强大起来的日本，从而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于是，日本明治维新时代的一些英雄也就被介绍到中国来了。西乡隆盛既然是“维新三杰”之一，自然是不会被漏掉的。再说他的这首诗，非常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毛泽东借以述怀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可问题是，西乡隆盛的这首诗是不是他的原创呢？也不是的，他也是借用的。他借的是他的同胞，也是他的朋友——释月性和尚的。
       
        释 月性（1817～1858）比西乡隆盛大十一岁，是个不安分的政治和尚。日本的网站上有介绍：“幕末の勤皇僧、詩人。オランダ軍艦を見て衝撃を受け、諸国を遍歴して勤王の志士らと交わり、海防の策を講じたので「海防僧」と称せられた。”
        偶来翻译一下：“幕府末年的勤皇僧、诗人。他看到了荷兰的军舰后大为震惊，之后便遍访诸国（指日本的领主小国），结交志士，大谈海防之策，人称‘海防僧’。”
       
        释月性肖像
       
        月性和尚写过两首名为《将东游题壁》的诗，偶们来看一下第二首：
          “男兒立志出郷關，
        學若無成不復還。
        埋骨何期墳墓地，
        人間到處有靑山。”
           原文如此，用不着翻译。倒是现在的日本人可能看不懂了。他们读这首诗时应该这么读：“男兒志を立てて郷關を出づ，
        學若（も）し成る無くんば復（ま）た還（かへ）らず。
        骨を埋（うづ）むるに何ぞ期せん墳墓の地を，
        人間到る處に靑山有り。”
   
  对照西乡隆盛名下的那首，可见改动也不大。现在月性和尚的老家山口县有个月性纪念馆，纪念馆门口就立着刻有这首诗的诗碑。



  至此，毛泽东借用的这首诗的来龙去脉算是理清楚了。然而，砚中余墨尚存，容偶再多写几笔。

  借用过这首的还不仅仅是毛泽东，还有一个对日本恨之入骨的朝鲜人——安重根（안중근 Ahn Joong-keun，1879年9月2日—1910年3月26日）。
  安重根是个热血男儿，1909年10月26日，他在中国的哈尔滨火车站用手枪打死了日本的前驻朝鲜统监，当时的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一时名动天下。
          刺杀伊藤博文是安重根反日行动的最高潮，其实，他早就为推翻日本人的统治而奔走呼号了。
        出身官宦之家的安重根，1907年3月，辞别了老母、妻子，去国外组织反日义军。出国前夕，他写了一封信给弟弟，信中附了一首七言诗：
            “男儿有志出乡关，
             生不成功死不还。
             埋骨岂肯先墓下，
             人间到处是青山。”
       
        看了上面西乡隆盛和月性和尚的诗，偶们可以感觉到此诗显然是改写的。到底是改自西乡隆盛的诗还月性和尚的诗，就不得而知了。考虑到西乡隆盛的名气要比月性和尚大得多，应该是改自西乡隆盛的可能性比较大吧。但安重根肯定是不喜欢西乡隆盛的。这不仅仅因为西乡隆盛是个日本人，更在于，他在明治维新成功后不久，为了转移日本国内武士（严格地讲，应该是前武士，因为这是已经取消这一阶层了）阶层与新政府之间的矛盾，就提出了“征韩论”——因为朝鲜不承认明治政府，并对其“十分无礼”。他的这种侵略主张当时虽然没有被明治政府所采纳，可后来日本对朝鲜的军事占领显然是和“征韩论”一脉相承的。
       
        因此，偶们可以想象：安重根在改写西乡隆盛的这首诗时，是怀有一种不以人废言的宽容心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