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书香》系列之一《恍惚的人（五）》

华南虎

　　　　　　　　五

　　丧事办完后，接下来的麻烦事就是怎么分遗产。经历过的人对此种操作的头疼指数肯定是心领神会的。
　　不过，京子虽然说起话来口没遮拦，但在这件事上倒是挺爽快的。她只要了母亲的两个和服腰带扣留作纪念。事实上，昭子的公公婆婆吃老本吃了二十年，哪还有什么财产留下来呢？连老两口住的房子都是昭子夫妇出钱盖的。
　　昭子的婆婆连一件像样的和服也没有留下——“如果能带一件上等的和服回去给自己的婆婆看看就好了”，现在这样子京子觉得挺没面子的。
　　找到了一个存折，上面存的是昭子夫妇给父母的零花钱，数目当然是非常有限的。
　　找到许多包中药（在日本，叫作汉方药）和茂造老人自制的一箱假牙（都是做坏了的，看着十分吓人）。
　　在昭子和京子姑嫂俩整理遗物时，茂造老人一声不吭地坐在廊檐下晒太阳。
　　京子看他在发呆，就叫了他一声，谁知他马上就嚷嚷着要吃饭了，而事实上他们才吃过饭不久。
　　京子跟昭子说，应该带父亲去看看医生。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但看医生是要花钱的，这个钱自然又是要昭子来花的。
　　一句话将昭子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开销太大了！
　　办丧事时，请和尚念经、火化、买棺材等，每项开销都贵得令昭子瞠目结舌，并且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公公现在这个样子不给他检查一下是说不过去的，但问题是公公是没有医保的（当时的日本，在公司里上班的人一般都已经有年金和医保了，但茂造老人早就不工作了，自己又没有买保险，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的），所有的费用都是要付现金的！
　　赡养老人、体现孝心是需要经济实力来作后盾的——作者在这一章点出了昭子夫妇今后在经济层面即将面临的困境。
　　顺便提一下，这一天昭子的丈夫信利上班去了，儿子敏上学去了，昭子明天也要去上班了。京子过了“头七”（日本也有“做七”的规矩的）也要回老家的。那么，茂造老人今后由谁来照顾呢？细心的读者也许已经感觉到昭子的工作岌岌可危了吧。
　　当天晚上六点钟，昭子将公公茂造带到了笹（xiao）山医院（其实这是个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的私人诊所，并且只在晚上六点钟以后看门诊）。
　　体检时，茂造老人倒是挺听话的，没给昭子添什么麻烦。令昭子坐立不安的是费用问题——她听到医生在隔壁的房间里给公公“咔嚓、咔嚓”地照X光片！
　　等医生出来后，昭子顾不得体面，抓住医生的手，劈头就问：“大夫，这要花多少钱？”
医生倒还认识昭子，对昭子的境况也深表同情。还告诉她说，每年在“敬老日”（九月十五日）后的一个月内，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做体检是不要钱的。
　　可是，现在已经是年底，显然不在免费期内了。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不知道有免费期倒也罢了，知道了还有免费这样的好事而自己没赶上，郁闷的心情就成倍地增长了。
不过，这个医生还是非常“人性化”的，他告诉昭子，考虑到茂造老人是第一次来就诊，昭子最近的开销又比较大，X光片可以按成本价来算（到底打几折，也没说清楚）。
　　昭子听了感激得差点没跪下来，连“医者仁术也”这样的老话都想起来了。

　　从医院回家后，看到的情景又让昭子气不打一处来：京子和儿子敏在吃方便面！——也就是说，京子没做晚饭！
昭子把火发到了儿子头上，找碴似的说：“你为什么不把碗放进水槽里？”
　　敏是个乖巧的孩子，见势头不对就赶紧逃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但京子的神经似乎比较粗，一点也没感觉到昭子到底为什么要发火，还问了父亲的体检结果。昭子告诉她，由于要验血，结果要一星期后才知道呢。
　　这时，茂造老人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京子和敏已经把方便面吃光了，而京子和昭子又只顾说话，不拿东西出来给他吃。
　　昭子一时间手忙脚乱，做饭来不及了，只好将冰箱里剩下的毛蟹拿出来。茂造老人看到有东西吃，立刻就不哭了，脸上的泪水还没擦掉就非常仔细地吃起毛蟹来了。

　　昭子跟京子说，明天不能不去上班了。
　　京子很爽快地表示：没问题，父亲由我来照看。
　　果真没问题吗？
　　读到这里，估计大部分读者都已经猜到了：明天肯定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