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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0 11: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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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的孩子心裡承受的東西卻不是我們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她只有選擇這樣~~~
维特鲁威人走的那天是在暑假里,蜜蜡去车站送了,站在一群半大小子中间特别显眼。维特鲁威人把蜜蜡叫到一旁,从背包里掏出个盒子递给她:“以后我告诉你地址电话,别断了联系。”
蜜蜡回到家打开盒子,是个像框,像框下面压着一张手绘照片,一个肩膀窄窄小腿长长的女孩儿侧身站着,平静地端详面前的大卫像,画得极为细致,看得出来颜色是一笔一笔上的。蜜蜡翻过照片,背面竟然工工整整临摹了一张维特鲁威人,本应是列昂纳多签名的地方小小地写了一排汉字,给好姑娘蜡蜡,维特鲁威人。
蜜蜡把照片装进像框,轻轻放在书桌上,脸俯在胳膊上,小声啜泣起来。
蜜蜡入学前一星期参加了军训,八月底的太阳还很厉害,几乎每天都有几个女孩儿真真假假地晕倒,蜜蜡不晕,七天下来也没晒黑,还是袅袅婷婷的。
最后一天汇报表演,正步踢完了大家要拉歌比赛,每班都找个领唱,教官团团看了一圈,指指坐在后排的蜜蜡。蜜蜡诧异怎么挑中自己,不过还是拍拍裤子站起来,摇摇地走到前面。几个嘴长的男孩子已经在起哄了:“嚄——教官挑漂亮女生——”给学校军训的教官都是小兵娃子,尽管教官赶紧强作权威地制止拖着长音的怪叫,还是被近处的蜜蜡看到他黝黑的脖子上一片红潮,蜜蜡抿嘴一笑,歪头瞟他的眼,正好两人视线相碰,教官的脸更红了,一时竟没有说话。蜜蜡反而收回目光,从容地唱起来。“团结就是力量——”
军训结束,一向沉默的蜜蜡拿回了优秀学员的奖状。
蜜蜡入学第一天就收到了口哨。推着车子的蜜蜡刚刚出现在学校门口,对面的教学楼上就远远传来尖细的唿哨声,停车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蜜蜡抬头去找,一排大男孩子的笑脸,却没一张认识的。蜜蜡摇摇头,锁了车自顾自找教室去了。
一进教室蜜蜡就看见了东菱,个子高高的她站在几个女孩中间,比比划划说地正高兴,圆圆的脸飞快地变换表情。东菱也看到了蜜蜡,她沉吟了几秒,随即向着蜜蜡抬抬弯弯的眉毛:“蜡蜡咱们一个班哦!”又和几个女生补充,“这是我妹妹,我老让着她!”蜜蜡给了她们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转身去找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乱哄哄的,蜜蜡耳里全没有那些声响,一手支腮发着呆。整个年级那么多人,偏偏和东菱一个班!
“嗨蜜蜡!”蜜蜡回头,是后排的男孩子。眼睛黑黑皮肤黑黑,笑起来牙白白的。蜜蜡不笑只问:“你认识我?”他起身走来,凑在跟前看蜜蜡:“我是郁东菱的小学同学!你怎么和她长得不像啊?”蜜蜡一听东菱越发没意思起来,懒懒地说:“表姐妹怎么可能像。”他好像没觉察蜜蜡的无趣:“不过你比东菱漂亮啊!”蜜蜡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发呆的状态。男孩子也不恼,嘿嘿一笑就走开了。
这个开始很招蜜蜡讨厌的男孩子叫舒俱徕,他和蜜蜡的交往一直维持到成年以后,这个满脸坏笑的舒俱徕长开了是个十足漂亮的小动物,多年后蜜蜡回忆起初中第一天舒俱徕凑在自己眼前那张眉眼俱开的笑脸,心里还怪不是滋味儿的。
尽管从赌气决定上重点开始蜜蜡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重点中学假正经的面孔还是让蜜蜡沮丧。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左一个“中考”右一个“中考”烦得不了,同学大多是东菱一类的,学习刻苦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为了每学期两次的年级大排名学得满脸菜色——不过青春期的大体轮廓是不可能因为匆匆来去的大考小考被遗忘的,除去男女孩子间偷偷摸摸滋长的情愫,还有更加直白的生理困惑和探寻,这一点,男孩子表现得很露骨。
蜜蜡的班主任又是个模范教师,教英语的,长了对鹰隼一样的眼睛,刁钻得要看进人心肝里去,除了东菱那种模范学生,班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她。最受欢迎的是新来的语文老师,这小老师叫于艇,脸若银盘眼似水杏,肌体十分丰腴,刚来时也被男孩子们气哭过几回,磨合磨合就融洽起来,第二学期刚开学小于老师就喜笑颜开地告诉学生自己结婚了,蜜蜡眼看着她眉眼间添了些小女人的慵媚。小于老师天生是块棉花糖,又甜又软,夫家似乎也阔绰,结婚前后置办了很多衣物,小于老师穿着打扮就越发像个特大号的洋娃娃了,仲春到来的日子,她身上的洋装来来回回换了十几套,蜜蜡她们女孩子觉得每天都在看cosplay(当然那个时候这个词条并不广为人知),评论赞叹个不住,男孩子们则又另有一种乐趣了。
小于老师的洋装十之八九都是胸前蕾丝重重的开身上衣,偏偏扣与扣的距离足够把天下男人都当柳下惠,如果角度找得好,小于老师只要一弯腰,那对好看的乳房就尽收眼底了,不知那个男孩子开了先例,反正箴言“坐着看是最好的角度”一传开,男孩子全体对语文的兴趣就突然暴涨,只要是小于老师出现,不论上课还是自习,举手提问的男孩子络绎不绝。单纯的小于老师只当自己的教学热情奏了效,一次次耐心地弯腰讲解不说,还在教员办公室称赞了蜜蜡班,说同学们看教材仔细,提出好多问题。当然男孩子的眼睛极少放在教材上,都一溜溜儿往扣扣之间瞄,更让蜜蜡好笑的是,课间男孩子总要一脸暧昧地相互努嘴儿:“今天的是粉色的!”日子久了,这帮秃小子们的色彩感越来越好,居然分出明黄米黄,蜜蜡听着,觉得全体都要去做维特鲁威人了。
班里的女孩子们多装没看见,只有蜜蜡和东菱表态明确。蜜蜡摆明了和男孩子们心照不宣,每每投过的目光闪烁慧黠;东菱却是一派忿忿,几次在要好的圈子里斥骂,“这不是流氓是什么!”后来东菱到底终结了男孩子们眼睛的盛宴,一次自习,她对弯腰在畔的小于老师轻轻说了句:“老师这么穿衬衣没觉着别扭么。”同时似看非看地瞥了扣扣一眼。小于老师脸红了红,第二天上课胸前就多了枚别针儿。这以后小于老师的别针几成了她的标志。男孩子们对东菱的记恨就不用说了。
这件事上蜜蜡只是觉着东菱多事,并没多想,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蜜蜡感到,对于性启蒙,男孩子真真比女孩子早熟也比女孩子主动得多。
初一快结束了,有个下午,蜜蜡一进教室就觉得不对头,男孩子们全围在教室后面,头扎成一堆儿地看着什么,女生一近身他们就同仇敌忾地把人轰走,然后迫不及待地扭头继续看。一会儿一帮人又集中在后面黑板,看最淘气的一个画画儿,不时爆发暧昧的笑,快活得什么都忘了。
乐极生悲,那天正好是班主任的课,上课铃响了一帮人谁也没听见,老太太走到跟前儿了还不自知,图都没来得及擦,被老太太逮了个正着。老太太看见图脸就紫了,待从领头儿的男孩子手里夺过书一瞅,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课当然是上不成了,全体男孩子统统领到教员室罚站写检查,第二天照例请家长——好多家长啊,年级会议室都坐不下了。透过会议室门玻璃正好看见班主任慷慨陈词,蜜蜡平生第一次见那么多成年人挨批,爸爸们唉声叹气,妈妈们目光游移,脸都红红的。
接下来的一周里,男孩子们统统蔫掉了,班里静悄悄的。听见东菱和学习委员说话:“活该!看他们还流氓不!”蜜蜡撇嘴都懒有力气了。
那幅引发大祸的画早就被悄无声息地擦掉了,不过相信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画的内容:极简单的线条勾勒了一张床,床上一个圈儿两条杠算是一个人,人上一个圈儿两条杠又算是一个人。那本被没收的书估计从此难见天日了,虽没亲睹芳容,蜜蜡也能猜出是什么书。
不就是一本《性知识手册》嘛。蜜蜡小学时在家里也见过,书里毛扎扎的器官图在心上怦怦跳一阵也就完事儿了,蜜蜡根本没像老太太说得那样成绩下降道德败坏,还“走上犯罪的道路”?切。
蜜蜡回头看看,东菱和学习委员还在说,眼睛里流转的是得胜的惬意。蜜蜡轻蔑地斜斜眼睛:看你将来能当什么样子的圣女。
蜜蜡以自己对人事的理解断定东菱不可能例外,多年以后东菱也确实不例外了,可是蜜蜡没想到,东菱不例外得那么让人心酸。
手册风波以后,男孩子们收敛了许多,甚至有好几个本来闹得极欢的,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班里慢慢恢复了喧闹,却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放得开了。
只有舒俱徕依然是老样子,不知怎么又杜撰了一句口头禅,张嘴闭嘴之间“在这个肉欲横流的时代”,东菱一听到就走去跟前教育他:“你没有完了呀?我知道偷看小于老师和看黄书牵头的都有你!要不是成绩好,就你这破表现,谢老师早把你的班长撤了!你不就是脑子好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期末见!”舒俱徕上下看看东菱,宽容地笑笑,仰仰下巴颏儿:“还没加物理化学呢,别说大话啊!”蜜蜡看着他摇头晃脑得意笱蟮募苁疲谰赏嶙抛旖切σ恍Α?应了欲扬先抑四个字,舒俱徕和蜜蜡的交情开始半死不活渐渐起死回生后来竟然源远流长了,关键的转折点源于老太太给蜜蜡的一顿批评。
快到夏天的时候蜜蜡开始穿起短裙子,一双好看的长腿招得女孩子们都不爱穿长裙了,长裤短裤也扔在一边,于是飘飘荡荡的小小裙裾满眼晃来晃去,女孩子刚刚发育的身体裸露了大半,空气似乎都成了甜丝丝的。
老太太在班会上旁敲侧击地说了几次“注意着装”,东菱带头很多女孩子跟着就换下了短裙,只有蜜蜡依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蜜蜡最喜欢的裙子是妈妈送的13岁生日礼物,厚厚的彩条棉布连衣裙,短到极致,一寸多余的布料都没有,卡得小身段儿凹凸有致,上海老裁缝说穿旗袍讲究九翘三弯,蜜蜡虽然是小女孩子的身板儿不饱满,可翘翘弯弯的地方是天生的,被小裙子一衬好看得很。蜜蜡一穿这裙子就有男孩子有意无意地跟着她上楼梯,眼睛不看路,翻翻地只看上面。
这裙子到底还是给蜜蜡带来了灾祸,有天蜜蜡被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口结结实实训了一顿,直到上课铃打过才放回座位。蜜蜡不可能被训哭,可情绪不免低落,刚轻轻叹了口气,舒俱徕凑上来:“蜜蜡别理谢老太!你的长腿穿这小裙儿简直绝了!”说这话的舒俱徕,下巴颏儿离蜜蜡肩膀头儿也就两寸,眼睛透亮得能照出蜜蜡的心思,蜜蜡乜眼看他阳光下镀了一层颜色的短短头发,随即垂下眼帘恬恬一笑:“还是不气她了,以后假期穿。”
蜜蜡很快把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没想到那周的班会舒俱徕又提了这事儿。老太太训完话,例行公事地看了看下面:“同学们有什么要说的吗?”蜜蜡垂下头,等待着一贯的沉默过后的那声放学,不想舒俱徕在后面来了一句“谢老师我有话说”,然后端端正正站起来,提了蜜蜡挨批评那件事。舒俱徕说得极郑重严肃,大体意思是校服检查日以外的时间,老师不该干涉学生着装。眼看着老太太脸色不好了,蜜蜡急急使眼色让舒俱徕别说了,他却没看见似的。舒俱徕说完就自己坐下了,蜜蜡却有些呼吸急促:这是她第一次心里这么惴惴,不怕老太太旧事重提批自己,就怕舒俱徕……果然老太太清清嗓子——这是教训人的前奏,她刚要开口有人说话了,竟是东菱:“谢老师,我们几个班委也谈论过这事儿,觉得您太严了,而且——”东菱低了一会儿头,额发垂下眼睫,“我个人支持舒俱徕的。”蜜蜡听到了身后舒俱徕得意地舒了口气。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概因为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副班长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才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放学吧。”
这件事后,东菱再絮叨时蜜蜡不再撇嘴了,舒俱徕嬉皮笑脸蜜蜡也不悄悄笑他幼稚了:蜜蜡觉得再讨厌的人,只要坚持原则,就能做个合格的人了——原则对男人来说也许更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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