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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牛牛

[好书推荐] 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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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王非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更加重了,郁闷、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后来,大王生病的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整个王宫都随之躁动起来。原计划不奏效就服用荊防败毒散的刘祥践,现在不再给大王用药了,只是沉默,什么也不说,看来十分异常。长番内侍接连催促,他也磨磨蹭蹭不肯行动,用药时却要求所有的人都回避,理由是害怕传染。

长番内侍不以为然,却瞒不过毒蛇般的提调尚宫。预防措施已经做了,石雄黄、羚羊角、雌黄、白矾、卫矛皮等碾成粉末装入绸缎口袋,挂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再用染色的绸布包起来,在大殿院子里焚烧,然而还是不放心,又把香油滴到纸上,或者在纸片上敷以石雄黄粉末,涂在鼻孔,这才能进入大殿。分明是有特别的因由,刘祥践才让大家回避。

提调尚宫派崔尚宫到内医,了解刘祥践的汤药里都用了哪些材料。人参、茯苓、白术、芍药、甘草、神麴……不但调查出荊防败毒散的材料,还了解到他给大王用了参术健脾汤。参术健脾汤用于治疗消化不良引起的腹部充气、腹痛,或因消化管黏膜浮肿引起的呕吐。

提调尚宫接受了崔尚宫的提议,没有立即禀报,而是单独叫来了刘祥践。证据确凿,刘祥践也无法狡辩,只好如实招来。

“我以为是传染病,其实是消化不良。”

“可恶之至!身为御医却连消化不良都不能区分,还敢当做传染病开方子?”

大王原本因消化不良而全身肿胀,却服用了大黄、黄连等去热药材,病情当然就恶化了。另外,为了使药劲迅速作用全身而让大王躺着不动,这也是不对的。

  

“你恐怕性命难保啊,打算怎么办吧?”

“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御医诚惶诚恐,最后与提调尚宫、崔尚宫达成了协议。长今的出宫休假让崔尚宫感觉十分遗憾,但只要抓住了韩尚宫这个诱饵,长今肯定会乖乖就范。

内医院的诊断下来了,传染病根在食物,而且正是前一天晚上的御膳。消息传来,御膳房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当天值班的韩尚宫和最高责任人丁尚宫都被传去受审。韩尚宫不停地解释,晚餐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她的表情理直气壮,毫无动摇。

其实从味道和营养等方面来说,御膳的确完美无缺。准备蟹酱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通知生果房不要做柿饼。柿子有收敛之功,若与蟹酱同食,容易引起消化不良或食物中毒等。

御膳房和生果房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也没有玩忽职守,问题是大王在朴敬嫔那里用过了柿饼。当然,柿饼也仅仅引起了消化不良,御医宣称大王患上传染病就把事情闹大了。

韩尚宫不明真相,就连满心想要陷害韩尚宫的刘祥践也是郁闷至极。韩尚宫因为莫须有的罪过郁闷,刘祥践的郁闷却是韩尚宫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尽管御医诊断出病因在于食物,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至于置人死地。另外,不管是传染病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病也好,大王病情始终得不到控制,从这个角度来说,首先应该追究御医的责任。

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除掉劲敌,退居幕后的两位尚宫又正式登台了。崔尚宫示意监察尚宫注意观察王后身边的动静,于是监察尚宫在大造殿础石下面发现了符咒。诅咒王后腹中胎儿由男变女的符咒又一次粉墨登场了。早已被崔尚宫她们买通的算命先生指认施符者是韩尚宫,事情便无休无止地扩散开来。

此时,早就暗中流传的问题重新浮出水面。长今从德九那里听来消息,匆忙赶回王宫,而韩尚宫已经被交到义禁府了。义禁府动用乱杖之刑,逼迫韩尚宫交代幕后指使人。丁尚宫也被带走了,御膳房的尚宫和内人们一一被叫去问刑。

“不可能……不可能……”

面对难以置信的事实,长今欲哭无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只有政浩,偏偏他又出差在宫外。长今当然不会知道,当时政浩正赶往成均馆学田。政浩通过内禁卫长向上通告了丢失人参被送往崔判述商社的事,然而上边并未采取任何措施。为了得到更确凿的证据,政浩决定再次前往学田。

烦恼不堪的长今夜不能寐,最后决定去见王后。除了王后,没有人愿意澄清这个事实。自己曾经因为符咒被关进仓库,又因为母亲的料理日记而蒙受不白之冤,如果需要的话,长今愿意说出一切,甚至包括连生看到今英的事。韩尚宫就要死了。韩尚宫已经站到了死亡的门槛,还有什么需要掩藏,还有什么必要守口如瓶?

长今首先求见长番内侍。比赛的时候每天都能见到长番内侍好几次,可没事的时候想见尚酝大人一面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无法相信,现在正打听着呢。有权力下令重新调查的只有大王一人,可是大王正躺着养病,你就别异想天开了。太后娘娘寸步不离,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要避开提调尚宫的眼睛……”

“那我可不可以跟太后娘娘说几句话呢?”

“现在太后娘娘眼里只有殿下。我会想办法禀告大王的,你再着急也只能耐心等候。”

“没时间等了,尚酝大人您比谁都清楚!据说天下一流的勇士也受不了内禁府的乱杖刑,请您先帮我让义禁府停止用刑吧!”

“嗬,这可是桩大案子,我也伸不上手,弄不好我还会牵扯进去。”

长番内侍并非不愿帮忙,凡是对韩尚宫和丁尚宫有好感的人都难以安心。

“那么,请您允许我面见王后娘娘!”

“你要见王后娘娘?你神经还正常吧?”

“当然正常!”

“她可是受打击最大的人,你现在见王后娘娘做什么?”

“正因为这样,我更要见王后娘娘。我有话要说,请您让我见一见吧。”

长番内侍窘迫地思索着什么。等待长番内侍开口的短暂瞬间里,长今焦急如火,血都快要烤干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的,你先回去吧。”

“您是说帮我这个忙了?”

“我会去说说看的,不过,至于见你还是不见你,那就是王后娘娘的事了。”

回到住处之后,长今专心等候有人送信儿来,真是如坐针毡。想到此时此刻仍在忍受酷刑折磨的韩尚宫,她一刻也坐不住。夜深了,长今心乱如麻。长番内侍那边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就算王后娘娘拒绝见面,可总该送个信吧。也许长番内侍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

再也不能等下去了,长今猛然起身朝大造殿走去。万一韩尚宫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活不成了,不,是不想活了。反正是将死之人了,闷声不响地死还不如喊上一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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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往大造殿的路上警备森严。符咒事件发生后,王宫之中进一步加强了警备。然而长今不像从前那样躲躲藏藏了。在宫里生活久了,大体上也了解了禁军的警备体系。所谓禁军,就是禁军三厅,即负责王室警备工作和大王安全的内禁卫、兼司仆和羽林卫等三厅武官。

他们负责大王寝宫周围的守备工作,这样的地区一般人禁止出入。宫里设有四处卫将所,武官们轮流值班,巡查长官都带有掷奸牌,就是身着卫服、便服的巡查长官为了搜查犯人

而带在身上的圆形木牌。

长今藏在卫将所附近的殿阁下面,算好交接班时间然后翻墙越入大造殿。她穿的是裙子,翻墙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情况紧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裙角被刮住了,脚踩地面的瞬间,瓦片叽里咣啷地掉了下来。

“什么人?”

伴随一声严厉的叫喝,一个黑影正迅速朝这边移动。声音出自大造殿门前。长今落脚的地方是建筑物侧面的围墙底下,只有一棵低矮的龙柏树可以藏身。

在中宫殿侍女尚宫的监视之下,长今被禁军士兵带走了。面对闪闪烁烁的火把,长今几乎睁不开眼睛。窒息般的恐怖退却了,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翻越中宫殿围墙?”

“请允许我面见王后娘娘!”

“你……你这女人!一个内人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有紧急事情禀告。请您允许我面见王后娘娘。”

“现在我才看出来,你不就是太后寿辰那天参加比赛的内人吗?哈哈,原来跟那个写符咒的韩尚宫是一伙的!”

“我就是为这事来求见王后娘娘的。求求您了,让我见王后娘娘一面吧。”

“来人!立刻把她押送义禁府!”

长今上气不接下气地被强行拖走了,但她还是拼命地呼喊,期望自己的声音能够引起王后娘娘的注意。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

此时,王后娘娘正和太后一起守在大王身边,根本不在中宫。

“王后娘娘!我是长今,王后娘娘!”

长今撕心裂肺地呼喊,那泣血的悲鸣只能成为一声声空虚的颤音,返回到自己的耳朵。

明明落在附近的草丛中,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是祖父生前最爱惜的箭,听说是一位武官朋友送给他的。桃木箭槽,缀以野鸡翎,箭杆上刻着祖父的名字,还漆了金箔。

草长得很高,总是缠住脚腕。政浩手脚并用,一步步艰难前行,不料右脚突然一歪,身体就如闪光般跌倒下去,原来这里是个陷阱。

“呃啊!”

在惨叫声中,政浩毛骨悚然地醒来,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而且身体下面湿漉漉的。太真切了!政浩甚至感觉现在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梦中的情景。郁闷而不祥的氛围笼罩着政浩,吃完早饭,立刻启程上路。路还是从前的路,比起不久前与长今一起回宫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那么遥远,又那么凄凉。

政浩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韩尚宫身受剪刀周牢*(一种残酷的刑罚方式)之刑,惨死狱中。丁尚宫也因病情恶化告老还乡。

听到端庄而文雅的韩尚宫的死讯,政浩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长今!”

刹那间,政浩几乎疯掉了。

据说早在四天之前,长今已经被发配到济州监营做官婢了。如果是去济州岛,应该在海南乘船,路途遥远,就算是个健壮的青年男子昼夜赶路,还要走上半个月。若是连夜骑马追赶,或许能赶在上船之前远远地看上一眼。政浩两眼冒火,手执缰绳昂首疾弛。

一路之上雨雪交加,有时根本看不见前方。即便如此,政浩也不肯下马休息。只有寻找客栈喂马时,政浩的双脚才能着地。肚子越饿、越是感到困倦、越是严寒袭裹双颊,就越不能停留。政浩想到自己身为男儿尚且如此,那长今会有多么寒冷,多么艰难,又将是多么失落。或许她连双皮鞋都没穿上,在这严寒天气里,单靠一双薄袜和胶鞋怎能支撑。每每想到这些,政浩不禁血泪横流,揪紧了缰绳。

眼前是一片整齐的竹林,政浩以为只能向竹林里走了,却突然涌出一座高山。白雪皑皑的银岭之下,茂密的冬柏林绿如泼墨,树叶缝隙间冒出了花骨朵。这里是月出山。

五花大绑逶迤而行的罪犯队伍刚刚消失在蜿蜒小路的尽头。政浩更急了,打马如飞,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徐长今的女子?”

这些人饥寒交迫,加之疲惫已极,所以没有人回答政浩。仿佛就连抬头看他一眼都很吃力,一个个低垂着深陷的眼睛,跟着前面的人。心急如焚的政浩往来穿梭,跑来跑去寻找长今的身影。为了躲避扑面而来的雪花,所有的人都低头走路,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就在这时,政浩看见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宛如皑皑白雪中盛开的冬柏花。看见蝴蝶结,政浩的眼圈顿时红了。

“徐内人!”

长今大吃一惊,回头环视片刻,终于认出是政浩。干裂的嘴唇翕动不已,仿佛想要说什么,只是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见。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满心遗憾地以目传情。

此时此刻,政浩再也不能策马向前。

“请让一让!”

政浩跃下马背,拨开人群正要上前,一名军官走过来将他拦住了。

“我是内禁卫从事官闵政浩,请让我看她一眼,然后立刻再走。”

  

“不行,难道您不了解情况吗?”

“我不会耽误太久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吗?”

军官刚刚流露出强硬态度,政浩便先把自己的职位抬出来。对方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却仍然不忘自己的本分。

“不行,请您赶快离开吧。”

“这是我心爱的女人,她这一走,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也想给您网开一面,可他们都是大逆不道的犯人,应该受到严惩。大王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

“既然如此,你总该允许我把这个交给她吧。”

政浩也换成了求情的语气。军官无法继续阻拦,只好使了个眼色让他尽快离开。

长今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脚下连连踩空。当她身体摇晃时,政浩的心脏也随着她的节奏颤抖。政浩从袖子里取出三色流苏飘带,递给长今。他们用力伸出手臂,却总是碰到别人的身体,避来避去,始终不能碰到一块儿,这样反复几次都没有抓到。当长今的手好不容易抓住流苏飘带的穗子,政浩突然有一种带她逃跑的冲动。在政浩的心里,理智与冲动做着激烈而残酷的斗争,全身的骨头也都隐隐作痛。

“一定……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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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长今有没有听到这句话,雪越下越大了。长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政浩的脸立时消失不见……

政浩愣在当地,怅然若失地目送长今的背影渐行渐远。红色蝴蝶结在白雪中轻盈舞动,一会儿像冬柏花,一会儿又像血珠,再过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政浩一路追随犯人的队伍,中间隔开一段距离,不让军官发现他的行踪。队伍前进,政浩跟着一起前进;队伍停下来休息,政浩也跟着停下来休息;队伍睡觉的时候,政浩就在他们附近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像很久以前天寿跟踪明伊时那样……

船向远方缓缓驶去,政浩伫立在风雪中目送渡船走远,直到它变成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点。

刨地为坑,放入水桶承接雨水,这样的奉天水可以用来洗衣服。如果以竹筒接水,放置一段时间以后也可以食用。不过,如果时间允许,长今还是会到远处海边的龙泉台去。即使雨水再多,还是很快便渗透到了玄武岩下面,直至地底,继续往下流,最后变成龙泉之水涌上来。水桶挑水,回来后倒入大水缸,这是由来已久的习惯。

海边有一块孤伶伶的大石头,据说是很久以前喷发的熔岩冷却凝固成了龙头。还有人说那是龙王的使者,来到此地挖掘长生不老之药,却被山神的利箭射死了。涨潮时,岩石的形状宛如蛟龙探头。正欲探出海面却又凝固的龙头岩啊,每当看到它时,长今就感觉它像自己的命运一样悲凉。

大海辽阔而宁静。如果游过去,说不定可以到达海南的某个角落,仿佛政浩依然站在渡口。从汉阳到海南足有千里之遥,然而比起眼前的大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遥远。汉阳距离这里太远了,长今呆呆地望着大海,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三月份,这里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玄武岩上有密密麻麻的小洞,南芥在石头缝里冒出了白色的叶子。长今提着水桶回来的路上,每一条垄沟里,每一堵石墙上,都洋溢着春日的阳光。

济州监营有一块写有官德亭三个大字的匾额,尽管每天都能看见,然而每次都是潸然泪下。听说那是世宗大王的第三个儿子安平大君的手笔,“非罪大恶极者,不流配”,只有重刑犯才能发配到这里。唯一能让长今感觉到王宫气息的东西就是这块匾额了。

官德亭是世宗大王时代的济州牧使*(高丽时代以及之后的朝鲜时代管理各牧的正三品文职官员,牧是高丽和朝鲜时代的的地方行政区域——译者注)辛淑晴修建的亭子,用来训练士兵和修炼武艺。成宗时代的牧使杨瓒重修官德亭,并保存至今。高丽时代以后,倭寇不断入侵,杀人、放火、抢劫已是家常便饭,为了抵御倭寇的侵袭,世宗19年设立了三城、九镇、十水战所、二十五烽火台及三十八烟台等防御设施。

太宗16年设置牧使,分为东、西两县,东边为旌义县,西边为大静县,由县监进行管理。

济州监营门前的庭院里乱得就像一锅热粥。新任判官即将赴任,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准备食物,官员和官婢们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监营的长官是观察使,但是实质性的职责几乎都由其手下判官承担。

“我还以为你沉进海底了呢。说是挑水,结果一去不回,你到底在干什么呀。这里不是有奉天水吗,为什么非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挑龙泉水?”

郑氏发现了长今,啧啧地咂着舌头唠叨个没完。她原本是贵族家的夫人,在守节期间与人私通,沦落为官婢。她比长今年纪大,所以长今想对她有礼貌,但她非常讨厌别人把她当成贵族。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个荡妇不需要得到你的尊重。长今暗中猜测,与之私通的男人大概是个贱民。

“户房找了你好几次,问你宴会的食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说户房找自己,长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监营之中,在观察使手下还有中央任命的都事、判官和中军等辅助官,一般民政事务由吏、户、礼、兵、工、刑等六房负责,六房官吏全部来自地方百姓中间选拔的乡吏。从第一眼看见长今起,刑房就对她垂涎三尺了。

“我说户房找你,你干什么呢?你去看看光腮鱼酱熟透了没有。”

  

听了这话,长今仍然无动于衷。什么户房不户房的,就算我不去,他要有急事自然还会再来。长今先到厨房,把挑回来的水倒进水缸,然后来到酱缸台前。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缸,长今首先想到一棵高大的松树,接着又想到密密麻麻的酱缸,举行酱祭的人们,以及每个盘子里都盛得满满的大酱。所有的风景都唤起了长今对于韩尚宫的思念之情。

长今若有所思地掀起缸盖,并没有品尝味道,就又把盖子合上了。现在,长今对任何食物都没有兴趣,也讨厌让她想起韩尚宫的酱缸台。长今准备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耳边竟然响起了歌声。

“梨花月白三更天,啼血声声怨杜鹃,尽觉多情原是病,不关人事不成眠。”

这是丁尚宫唱过的时调。当时她和连生、昌伊一起听丁尚宫的时调,是那样的兴致勃勃。心心念念的人和事、想要重新拥有的回忆真是太多太多了,然而一切都是是徒劳的悲伤。

这里的风令人厌恶。总在不知不觉中,风吹开了仿佛永不愈合的伤口,暴露在外。偶尔,莫名其妙的幻听也会随风飘来。

“长今啊,你是我的女儿……”

长今逃跑似的离开了酱缸台,来到厨房后面,她看见一些为了宴会临时搭起的遮阳篷,每一只盘子里都盛满了海鲜和海草。济州岛淡水缺乏,因而不能种植水田,这里的居民便以五谷代替大米,以海草代替蔬菜。尽量不用调味材料,保持食物原来的风味。因为地处热带,所以味道一般比较咸。

郑氏剔除了光腮鱼的骨头,然后加入大酱和酱油制作光腮鱼片。大盘子里堆满了用来制作茗荷肉串的材料。长今也坐在一边准备蕨菜汤,先用沸水焯一下嫩蕨菜,然后把煮熟的猪肉捣碎,以葱、蒜、胡椒调味,放进煮肉的水中再次煮沸。接着加入面粉,搅拌成糊状,调味就可以了。方头鱼放在水里熬,然后以鱼汤泡米,再从熬过的方头鱼中剔除鱼刺,以文火慢熬。

对长今而言,做方头鱼粥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只是没有兴致,加之心烦意乱,所以一心只想快点做完。长今机械地切着鱼片,想到正在用的却不是自己的刀,心里十分难过。她又想起刀来,想起韩尚宫的朋友那把凝聚了自己悲壮心愿的刀……总该把母亲的刀带出来才是。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原来你在这里。怎么样,食物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刑房走过来,粘粘乎乎地对长今说道。他看长今时的目光,就像面对猎物的野兽。他已经冲上来几次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他不敢进犯,只好眼巴巴地观望。虽然沦落为官婢,但她到死都是大王的女人。

新上任的判官看起来像个老好人。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带来的首医女的目光让人感觉很强悍。

“大人,请品尝方头鱼粥。”

“方头鱼粥……这里的特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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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做方头鱼粥的长今现在虽然是官婢,但她以前是宫里的内人,曾为大王做过御膳。”

“哦,是吗?”

判官赶紧拿起筷子,而首医女却打量起长今来。

“如此说来,这味道就是满足大王胃口的味道了?”

“……满足不了大王的胃口,所以才被赶出宫了。”

首医女的话让长今心里一颤。

“看来你根本就没用心,不过放了点儿盐而已。味道不好!”

“这个……这……这里天气太热,所以她故意做得咸一些。”

刑房袒护长今,就像对待他自己的事情。

“我没说咸,只说味道不好。”

首医女正视长今说道。长今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迎视首医女。这是个唐突的女人,态度却并不太惹人讨厌。女人在看女人时就是这样的。

“不是那儿……往下……不是……再往下……”

每到夜里,郑氏都痒痒得满地打滚。每一处挨过打的地方都生了疮,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对,对,就着那儿……用力挠。”

每天夜里她都忙不迭地要求长今给她挠痒,长今既不拒绝,也没有诚意。如果拒绝,似乎不近人情;如果表现出诚意,自己心里又会因此而痛苦。那是身受乱杖之刑的痕迹。乱杖刑是村里人为了惩罚奸淫女子或乱伦者而研究出来的法外之刑。

韩尚宫不仅受了乱杖刑,还受了剪刀周牢刑,胳膊上也受了周牢刑,长今去的时候,韩尚宫的胳膊已经断了。脚腕交叉双膝跪地,两臂捆在身后,两只肩膀靠在一起,中间插上木棍来回扭动手臂。为了逼迫韩尚宫说出背后指使人而采用惨绝人寰的剪刀周牢刑,最后除了被打死之外再也无路可走了。

长今夜闯中宫被带到义禁府,也受了被点乱杖刑。用草席蒙住犯人的身体,几个人一起拿木棍乱打一气,这是乱杖刑的一种。打到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长今被关进了监狱。监狱里有个分辨不出是活人还是死尸的女人,仔细看时竟然是韩尚宫。

 韩尚宫只睁了一下眼睛。

“明伊呀……”

她分明是这样呼唤了一声。直到此时,长今方才知道韩尚宫那位屈死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

  

“嬷嬷!是我,我是长今。我是朴明伊的女儿长今啊!”

“好,长今啊,你是我的女儿。”

是的。被驱逐出宫的母亲和父亲结婚生下长今,而韩尚宫与料理结缘才有了现在的长今。她们都是自己的母亲,既是恩师,又是心底永远的遗憾。

这是韩尚宫最后的结局。长今送走韩尚宫,所能做的只有带血的悲泣。

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两个女人,我亲眼目睹了她们的死亡。第一位女人临终之际,我至少还给她喂了葛根。对于第二位女人,我却就连这点都没做到。我在第一位女人的尸体上搭建了石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位女人的尸体像行李包一样地被人抬走。

当长今看到郑氏的伤口时,感到格外恐怖。当她带着一条三色流苏飘带踏上这片被人遗忘的土地时,在这荒凉的地方,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情的人就是郑氏了。

长今开始寻找另外的方法,以取代每天夜里的挠痒痒。她想给郑氏熬荞麦粥,但她是奴婢身份,所以很难弄到荞麦。荞麦不仅有助于祛除胃肠的湿气和火气,促进消化,对于治疗女性因着凉而引起的病症和疮伤等也很有益处。

没有弄到荞麦,长今却找来了榆树皮。春天新发的嫩叶可以直接生吃,榆根皮则要先在水中浸泡,捣碎之后涂抹于患处。多年的陈旧瓦片用火烧过之后放在患处,也能起到热敷的作用。

这段时间以来,药材成了长今最感兴趣的对象。最初她只想减轻郑氏的痛苦,却逐渐对其他药草的种类和治疗症状、毒草的区分和效果等产生了兴趣。这都是因为韩尚宫的死在长今心中留下了刻骨的遗憾。食物引起瘟疫的说法没能站住脚,她们就设计了符咒事件,然而这还不够,竟说韩尚宫在食物中放了毒草。尽管长今不相信,但她却想知道大王到底为什么患病,为之几近疯狂。连病因都查不出来的内医院医官同样不可饶恕,正是他们害得韩尚宫含怨而死。

“那条三色流苏飘带,是大王送给你的吗?”

郑氏的说话声把沉思中的长今唤回到现实。回到房间便拿出三色流苏飘带来痴痴地端详,这已经成了长今的习惯。刚从政浩手中接过的三色流苏飘带,即使在漫天飞雪之中仍然依稀留有他的体温。

“是不是因为你偷了这条流苏飘带而被赶出王宫?”

长今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要恨任何人,如果你心里有痛恨的对象,那么你自己的心里就会有毒气蔓延。不等这种毒气喷射到所恨之人的身上,首先就伤害了你自己的肝脏。”

郑氏说这话时,俨然是一个贵族家的女人。

第二天,长今洗完衣服后拿着笸箩走进田野。昨天晚上给郑氏治疗时,她发现榆树皮差不多用完了。

阳春三月的榆树,钟形花冠上还没有长出叶子,却先开出了白色的小花。看来现在还不到摘小叶的时候。

“你不该使用榆树皮,应该用土大黄才对。”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长今猛然回头,原来是首医女。她好象也是来找榆根皮的,几块榆根皮露出了背在她身后的网兜。

“一般都用榆根皮治疗疮伤,其实用土大黄见效更快。陆地上到处都有,不过在这里就只能到山上去找了,土大黄生长在有水气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疮伤药材的呢?”

“宴会的时候她不停地搔痒痒,就是跟你住一个房间的那个老官婢。”

看见郑氏挠痒痒就知道自己是来找榆树根,她应该不是个平庸的首医女。

“把土大黄的叶或根捣碎,涂在患处,很快就会奇迹般愈合。你先让她到我那里去一躺。”

“可是……你是怎么……怎么知道这么多药草,而且还能把它们区别开来呢?”

“天地之间到处不都是药草吗?”

“药草和其他的草,以及每一种药草的形状和功能不是都不相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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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常见的药草往往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不要拼命找那些你看不见的药草,就从眼前的药草中寻找。最常见的药草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最常见的药草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长今反复回味这句话,首医女已经离开不见了。

后来,长今在监营内外都经常遇见首医女,但是对方根本不理会她。长今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哼都不哼一声,更别说回答了。她叫长德,虽然只是小妾,却毕竟是判官的女人。她觉得没有必要一一回答官婢们的话。

长今到大麦田里送午餐,阳光分外耀眼。朝廷分给每个监营一块未加开垦的土地,由各监营自行开垦,当作屯田,并用屯田负担军用经费,目的是补充军资,实际上常被用做官厅的一般经费或者成为牧使的私人钱财。屯田都由官婢负责耕种。因为屯田存在严重的弊端,成宗大王把田地分为军屯田和官屯田两种,废止了奴役劳动,但在济州岛仍然由官婢负责屯田的耕种。

大麦田紧挨大海。明媚春光中快要成熟的麦穗仍然绿油油一片,远远望去,分不清哪里是麦田,哪里是大海。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当地人把大海也看作田地,盛产海参的地方叫做海参田,盛产海带的地方叫做海带田。不管是大海还是陆地,只要物产丰饶,那就是农田。所以不管从颜色来看,还是从名称来看,本地的大麦田和大海都没有严格的界限。

将要到达时,突然传来一声足以震颤麦田的惨叫。长今大惊失色地跑上前去,长德正蹲在石墙底下,几乎昏厥了。长德前面有条蛇盘成一团,正吐着蛇信子。旁边有许多干活的农夫,却只在一旁观望,没有人跑过来把蛇赶走。

长今找来一根长树枝,而蛇却不见了。情急之下,长今摇晃着盛有午饭的篮子吸引蛇的注意,然后把它赶到了麦田那边。蛇摇摆了几下脑袋,对长今怒目而视,没支撑多久,就灰

溜溜地逃跑了。

“哪有这么可恶的家伙……那么多男人,竟然害怕一条蛇,眼睁睁看着不动?”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监营的路上,长德气喘吁吁地骂那些农夫。她不了解这里的风俗,所以更害怕,也更觉得恶心。

“这里的气候又湿又热,即使冬天也很暖和,所以蜈蚣什么的就比较多,也有很多蛇,但是这里的风俗是崇拜蛇,既不打死也不赶走,这样以来,蛇的数量就越来越多了。”

“他们竟然崇拜蛇?难道蛇不恶心吗?”

“据说每当天要下雨的时候,蛇就成群结队地出没。”

“我开始讨厌这座岛了。”

“你害怕蛇吗?”

“我不怕!只是讨厌罢了……”

好象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好笑,说到最后长德放声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与她冷冰冰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尽管长德没有对长今说一句感激的话,但从那以后她开始理会长今了。患者越来越多,给人治病的时候,她常常让长今打下手,挖药草也常常带上长今。春天过去了,就在跟随长德上山下河的过程中,长今不知不觉进入了医术的世界。

岛上有很多小喷火口,它们既不是丘陵也不是小山,向上凸起然后又沉沉陷落,数量约有几百个。岛上居民将这种小喷火口称做是火山丘。有一次,她们一起去鹿古水丘,那个地方也叫水月峰。传说有一对兄妹,哥哥叫鹿古,妹妹叫水月,他们听说有处方可以治好母亲的病,于是拿着处方到处寻找百种药材,已经找到了九十九种,却没有找到最后一种。这种药材就是五加皮。最后,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五加皮,可是五加皮藏在陡峭的绝壁底下。水月下去摘的时候,跌落到绝壁下面摔死了。

“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不是说了吗,水月已经死了?”

“我是说她妈妈,九十九种药材都吃了,会不会因为少了最后一种五加皮而死呢?”

“嗯……这是后话,传说里面没提,你自己想吧。”

既然需要吃一百种药材,很有可能因为缺少一种而导致死亡,不过五加皮好象是用做强壮剂或阵痛剂的,也许不会导致死亡。长今把自己的猜测一说,长德敷衍地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自己猜去吧。”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长今终于跟随长德去了瀛州山,转眼之间已经是夏天了。中间被野兽踏出一条小路,两边分别是鸡肠草和九节草,郁郁葱葱。这两种草同为菊花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状和颜色也都极为相似,所以很难区分。

“这是鸡肠草,这是九节草……鸡肠草叶子数量多,藕荷色的花颜色也更深。”

“你这愚蠢的家伙!”

为了弄清楚区分的方法,长今正在寻找各自的特征,不料长德突然骂道。

“你用花儿来区分草?”

“那用什么……”

“如果用花儿来区分,那等花儿谢了你怎么办?秋天和冬天就不需要药草了吗,就不用区分了吗?还有春天,花开之前怎么区分?”

长德言之凿凿,不容长今不信。在花开之前和花谢以后仍然能把植物区分开来的东西,那应该是叶子吧。

“那……应该是叶子吧?”

“对!你看,鸡肠草的茎彼此交错,边缘有粗粗的齿轮,你看见了吧?相比之下,九节草的叶子呈椭圆形,分成好多个叶片。连花在内都可以入药,治疗风湿、妇科病和胃肠疾病效果明显。”

“风湿、妇科病、胃肠疾病……”

“是的,花凋谢以后,草也各有各的特色……等到凋谢之后怎么来区分你呢?”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原以为你只是有点儿愚,现在看来你真是笨透了。如果把你比做草,依你现在的年龄不正是开花的季节吗?可你没有丈夫,没有丈夫自然就没有子女!一般的女人凋谢之后,都把丈夫和子女当成自己的叶子,你又把什么当做叶子呢?”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过?”

“我不愿去想。”

“那你为什么这么执著地学习药草的知识呢?”

“……我学习药草知识,只是为了弄清一件事。”

“为了弄清一件事?那你把这件事当做你的叶子就行了。”

长今无话可说,长德仿佛是一个生有天眼的女人。尽管长今什么也不曾说过,但她却知道长今丢失了自己的梦,而且还知道长今并不想重新找回这个梦。

是啊,现在只要提到料理,长今就恨得咬牙切齿。母亲和韩尚宫都因它而死,而自己再也不能回宫了。就算回去,宫里也已经没有了韩尚宫。没有了韩尚宫,做好食物同样有那么多的嘴巴等着享用。可是没有了韩尚宫,做食物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她已经没有信心做出饱含虔诚、能够让人吃完之后脸上绽笑的食物了。没有了兴致,而且也失去了意义。

 尽管崔氏家族声名显赫,连续培养了五代最高尚宫,但在争夺朝鲜第一御膳尚宫的比赛中,结果还是长今赢了,这就是说她朝鲜第一的料理实力得到了认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爱的人。料理这东西,无论你做得多出色,始终都不能拯救他人,反而会害死人。这就是料理,直到现在长今才意识到这些。

“既然还有事情需要你弄清楚,那就应该把自己的眼睛睁大。就这样像个睁眼瞎似的,

别说弄清楚什么事了,就连眼前的路你都看不见。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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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睁大眼睛,就能看见路吗?”

“看不见路,你可以自己开路呀。”

“在看得见的路上走,都会跌落万丈深渊,何况是看不见的路,我怎能开创出来呢?”

“你不要只盯着前面!路边的东西看也不看,只顾拼命向前走,结果只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看看鸡肠草,看看九节草,看看周围有没有野兽,看看有没有捷径……有很多笨蛋只顾眼前,结果一脚踩空!”

重新开创一条路……这太遥远、太可怕了,长今想都不敢想。

长今好像没听见,径自加快了脚步。樟木、女贞树、厚叶石班木、接骨木、云实、海州常山树……长德亲眼看见了以前只听说过名字的树木,边看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辛勤地画下了花和叶。马尾莲、济州山水菊、犄牛儿苗、汉拏蒲公英、济州五叶草、玄参、云山蒿、汉拏金龟草……越往高处走,花株越小,颜色却也更加绚丽了。

不过,长德最用心教长今的还是药草。

“这是铁线莲,幼芽可以用来排毒,根可用于治疗腰膝痛、哮喘、风痹、脚气、发汗……这个看似海葵的花叫做鸡矢藤,果实能止痰、祛风,还可以用于治疗肾炎和痢疾等。”

长今从来不知道天地之间竟有这么多的草药,绶草、汉拏石蒲、虎杖根、山萝卜草、大蓟、林荫千里光、山蒲公英、紫果茅莓、毛野扁豆、山绿豆、山韭菜、海边胡枝子……她更不知道每种草进入人体后,将会产生那么大的效果。童年时代的她几乎天天泡在山上,但她看见的只有动物和花儿,关于药草也只听到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拿长德的话来说,也许自己只看见了眼前的东西。

山顶向下凹陷,像一口巨大的铁锅。

“这叫头无岳,果然是一座无头之山。山丘也是这样,这座岛上所有的山都没有头。”

喷火口的水冰冷得直让人寒毛直竖。传说很久以前,有位神仙曾在这里戏弄一头白鹿,所以叫做白鹿潭。

就在这里,长今见到了一个无限宽广的世界,也更加重了她的悲伤。凸起于大地的是山丘,凸起于大海的则是岛。走在下山的路上,万事万物都朝着大海延伸;攀登上如此陡峭的高山,却仍然望不见大海的尽头。岛上的道路条条曲折蜿蜒,走到尽头却都是大海。怎样才能开出通向大海的路呢?就算一路走过,又将为谁而归呢?

“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政浩在那里。虽然还有政浩在,可是自己已经沦为官婢了。

“奴婢也可以学习医术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是说不可以吗?”

“宫里的医女隶属内医院,同时也是妓女,所以又称为药房妓生。妓与婢本来就是一样的意思!据说最初是由舞女沦落为妓女,所以妓女、舞女和医女原本就是一家!”

长德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身世,语气略带讽刺的意味。

“那你是说,即使奴婢变成医女,也仍然摆脱不了奴婢的身份了?”

“许多贵族家的女人即使生病,也不能让男医员看见自己的身体,宁可不治而亡,医女的职业也就应运而生。当时,从官厅奴婢中选出年纪较轻的充当医女。奴婢和医女,论卑贱是不分上下的。”

“那么奴婢和医女又有什么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一个是一辈子做饭洗衣直到老死,一个是帮助别人减轻痛苦,甚至在某些时候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回来,有时也被叫到达官贵人们的宴会上,还有机会成为高官的小妾!大王有那么多的女人也需要看病,甚至分娩,除了医女还能指望谁?单从这些来看,虽然她们同为卑贱之身,是不是也大不相同呢?”

帮助别人减轻痛苦,甚至在某些时候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回来……长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路。她终于打开一条海上之路,似乎也找到了重归大地的理由。

“……我要学习救人之道。不要杀人的料理,我要学习救死扶伤的医术!”

长今诚心诚意地帮助长德,对医术也渐渐熟悉起来。曾经摘洗过蔬菜的手打理起了药草,曾经料理过食物的手抚摩起了患者的身体。夜晚则遍读各种医书,丰富理论知识,接触各种各样的病例。

长德对与毒草和蠹虫解毒问题造诣颇深,擅长治疗蛀牙和疮疤。她的医术逐渐流传开来,济州监营里每天都挤满了前来看病的患者。

  

为了给地方百姓治病,太祖曾颁布法令,每道设立一处医院,并设置医生和药夫。当时最重要的职位是“教谕”,教谕不但对所属医生和负责采药的药夫进行指挥和监督,还要负责开采药材,对药材加以识别并上缴。成宗九年,药夫改为药材专职人员,实行世袭制度,并废除杂役。上缴后剩余的药材留在监营中,用于民间治疗。该制度尚未在济州地区扎根,长德在这里既是判官的小妾,同时担当医生和药夫的职责。

擅长治疗蛀牙和疮疤的长德,其医术不仅在济州岛广为人知,甚至远到汉城也都家喻户晓。长德在治疗蛀牙时以银簪为工具,这点也是闻名遐迩。银是一种非常有用的金属,可以检查是否含毒,并且能够杀灭细菌。然而能把戴在头上的银簪作为治疗工具,其机智和灵活不能不令人咂舌叹服。

第二年春天,接受汉阳士大夫的邀请,长德远赴汉阳为人治病。长德不在的时候,患者仍然连日不断。于是长今开始独立治疗,尽管有些紧张,不过凭借这段时间学到的医术,仍能从容镇静地应付。

因为牙痛来看病的大多是老年人,其中大部分已经尝试过各种民间疗法,口含食盐或葱根、煮熟黑豆吸豆汁、在车前子叶或菊花叶中加入食盐碾碎后含在口中等等,往往不能奏效,所以不得不找到这里。他们经常服用短效的镇痛剂,而且大多都是沉积多年的老毛病,症状十有八九都很严重。

有一天,来了一位老人,头痛得都不想活了,她说如果治不好就把她杀死算了。她的症状很像厥逆头痛,很可能是由牙痛引起。长今先检查了她的口腔,奇怪的是牙齿非常结实,那就不得不怀疑是胃肠病了。头痛往往是由水分代谢异常引起,如果胃的状态比平时差或者感觉恶心,常常会出现头痛或眩晕等症状。

“平时吃饭正常吗?”

“没有吃的,吃不上饭。”

“消化呢?”

“我只吃鸟食那么点儿饭,还有什么可消化的?”

就是这么一位吃不上饭的老人,身体却很健壮。另外,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营养不良,可是她的牙齿却很结实,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长今心生疑窦,便向老人家的儿媳妇打听老人的养生之道。她非但不是吃不上饭,而且食欲相当旺盛,经常连孙子们的饭菜都抢了吃,还悄悄把食物藏起来躲进被窝里咯吱咯吱地偷吃,所以她经常消化不良。从她小便量少来看,一定是胃里积满了水。

长今给她开了五灵散的处方,也就是把泽泻、赤茯苓、白术、猪苓、肉桂等五种草药按比例混合。既能排出胃中积水,又可以消除肾脏和心脏疾患引起的浮肿,很适合老人的病症。

后来,老人再次来到这里,说她的头痛奇迹般地好了。终于从折磨她一生的头痛中解脱出来,老人不再烦恼,心也放宽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无比兴奋。老人的儿媳妇对长今的医术赞不绝口,连连称谢不已。长今难为情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羞得脸都红了。

经过了这件事,长今的名字也开始在济州地区脍炙人口了。长今变得没有时间做饭和洗衣服了,郑氏的牢骚越发多了起来。判官允许她专心行医,但是长今心里总觉得对不住郑氏。

终于有一天没有患者,长今想挑龙泉水,就去了海边。她在山下度过了童年时代,从懂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九重宫阙的阴影之下,所以她没有机会看见大海。最初她只是很惊讶,想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苍茫而辽阔的事物,但对大海没有什么好感。

不知不觉她已经很久没到海边去了,不知为什么,长今的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急切的期待,她已经喜欢上大海了。原以为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没想到她容纳了大海,容纳了新的人,容纳了药草,这一切都让她无比惊讶。失去之后变得空旷的心胸,越来越宽阔了,好象一切事物都更容易进入了。

大海光滑闪烁就像新鲜的海带。海天相接的地方,晚霞彤红一片。耽罗*(济州岛的别名——译者注)意味着幽深遥远的岛国。同为朝鲜领土,却要赋予它一个“国”的名字,可见它是多么的遥远。

“长今啊,长今!”

郑氏焦急地呼唤长今。看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自己,一定是来了急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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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南边村庄里来了个男人,说他母亲快死了,闹哄哄的没完没了。”

“闹哄哄?”

“他说要是不把医女找来,就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长今跟随那个男人去了很远的村庄。路上一问才知道,男人的母亲是一名海女。海女长年在潜伏在深海,屏住呼吸进行水下作业,高强度的水压加上缺氧,容易患慢性头痛、耳背、耳鸣、胃肠疾病、神经痛、关节炎等,另外由于风大湿气多,咳嗽和气喘也很常见。

男人的母亲是“大上军”,仅在水下工作的时间就有五十年了。从“儿童上军”开始就从事水下工作,经过下军、中军、上军,最后才能做到大上军。

  

听说男人的母亲因臃肿而痛苦了许多年。臃肿,即脓肿,对于济州岛上的人来说,这就跟寄生虫疾病一样,都是最常见的疾病,寄生虫疾病起因于天气的温暖和潮湿。看上去她疼得很严重,好象已经耽搁很久了。

以水煎熬韩信草或当归的根,以及龙葵或鸭跖草的整株,这种药水涂抹在患处,肿胀即可消除。或者把生绿豆磨成碎末敷于患处,或者用煮香菇的水擦洗患处,均可收到明显效果

。等到病情严重时,不但表层腐烂,里面也随之腐烂,生死就很难预料了。所谓“臃”,就是堵塞不通的意思,也是不调和的结果。肿气来源于五脏六腑的不协调,如果生气发火,原有的肿气就会加重,问题就出自“火”。对于男人的母亲这样一个与水如此贴近的人,说她火气旺盛好象有些牵强。但她只能在陆地呼吸,一到水里就屏住呼吸,所以身体患病也不难解释。

济州岛的每座神堂里都供奉着海女神和龙王神,这是一种专门保护人们不受皮肤病困扰的神。很多人相信祈祷之后就会好转,所以往往耽误了治疗的最好时机,从而使病情加重。在供奉海女神的祠堂里,有一种供奉祭饭并在饭上放一个熟鸡蛋的风俗。这是人们美好的心愿,希望皮肤能像剥去蛋壳后白皙光滑的淡清一样整洁娇嫩。

大上军的后背上脓疮突兀如山。患处有火,就意味着有脓。开始时轻轻按压该部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如果用力按下去,她立刻高喊道“要死了”,便昏厥过去了。

“脓肿好象淤积得很深,看来得切除才行。”

“切除?把肉切掉?”

大上军听说还要切开皮肉,禁不住大惊失色,不愿再听下去。动弹不得的大上军缠着儿子去向海女神祈祷,还说宁愿贴鲍鱼贝。

“鲍鱼贝是什么?”

“一种斗笠状的贝,这个地方随处可见。鲍鱼贝习惯紧贴岩石,必须用刀才能摘下来,粘得很紧。把鲍鱼贝摘下来以后贴在脓疮上,吸力非常大,听说能消除脓肿。”

“那也只是临时性的方法。脓肿可能分布于五个部位,即头部、耳根底部、眉毛、下颚、后背等,这些部位的脓肿都有可能置人于死地,如果不彻底清除,深处的化脓早晚会扩散到内脏器官。”

尽管如此,大上军还是坚决不肯切除。母亲的纠缠弄得儿子焦头烂额,最后他只好威胁母亲说,如果她不接受治疗,自己就离开这里到大陆去。无奈之下,母亲这才乖乖地同意治疗。

长今叮嘱自己一定要冷静。到现在为止,她连针灸都没试过,更不用说切除患处了。长今的刀功倒是熟练,可惜这次的对象不是食物,而是人的皮肤。至于治疗方法,也只是在书上看过,还从来没有真正试过,心里就更担忧了。

先在脓疮上面以放射状切开八道,然后挤出脓水,针灸两次。脓水挤出来了,好象可以松口气了,可是患者痛苦得要死要活,等到切除手术结束时,三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不清除余毒,容易有脓水流出或者妨碍缝合。长今便用石硫磺进行烟熏,离开了那里。

外面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长今有些后悔拒绝男人送她的提议了。没有星星,飘飘忽忽的云彩遮没了月亮,若隐若现之间加重了阴冷感。风平浪静之后,雾气升腾,大海显得阴森森的,海那边甚至传来一种从未听过的奇怪声音。

长今好像被人追赶似的加快了脚步,眼睛总朝大海那边张望。她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往那边看,眼睛要直视前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当她回头看时,月亮正好脱离了云彩的遮盖,月光无声地倾泻在海岸上。一艘大船悄悄驶来,不一会儿,无数个黑影子蜂拥上岸,闯进了村庄。

监营里平静一如往常。长今直接跑到判官住处,叫醒了判官。

“倭寇闯进来了?”

判官大吃一惊,磨磨蹭蹭不知如何是好。他刚上任不久,所以更加摸不着头绪。倭寇士兵们都聚集过来了,他这才下令点燃烽火,吹响号角。

济州岛地区常有倭寇入侵,世宗大王在位期间,安抚使韩承舜就已经创立了烽火制度,形成一套完整的警备和保护体系。海岸线一带构筑沿边烽火,山峰上面也配置烽火,万一发生紧急情况,可以及时通知济州城以及其他各镇和各防御所。

然而烽火毕竟只是一种依靠肉眼的联络方式,在天气恶劣的情况下传达信息就会相应减慢。那天夜里就是这样。通过吹号角和点烽火相互传递信息,然后进行水陆合作击溃敌人的计划失败了,原因就在于该死的夜雾。

敌人越过西归镇,逐步占领了各个村庄。曾在三浦倭乱时展开过炽烈战斗的村庄也束手无策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侵入。四天之后,防御线彻底崩溃的济州监营落入敌手。

村庄被焚烧,居民惨遭杀戮。看着就让人倍感亲切的渔网、屋顶和谷仓,以及榧树林,统统陷入了烈火。长今惊呆了。好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力量,可是所有一切转瞬之间就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她自己,孤独比死亡更恐惧。她开始害怕自己了,害怕每到一处就引发灾难的自己。

那些熟悉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的被监禁。倭寇需要人来服侍,所以只放了长今和郑氏。例外的只有刑房,他加入了敌人的阵营,表示要为敌人卖命。他比倭寇还要心狠手辣。

“他们心情稍有不好,就会挥刀杀人,所以呢,你们必须做出可口的食物!”

非但不能给受伤士兵疗伤,还要为倭寇做饭做菜,想到如此无奈的处境,长今真是郁闷至极。

倭将根本就吃不下饭,开始以为是不合口味,没过多久就发现他患了重病。果然,他开

始传唤岛上最高明的大夫,却没有一个大夫能活着回家。因为他们不但治不好倭将的病,竟连病名都不知道,所以被当场砍头。

没有大夫可叫,现在就连普通百姓也倒霉了。

“大事不好了!倭寇说如果再找不到大夫,他们就过一个时辰杀一个人!”

长今和郑氏一起呆在厨房里,刑房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

“一个时辰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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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是这么说的,他们可是说到做到的。”

“大夫现在都死光了,到哪儿去找啊?”

“什么都死光了,不是还有一个吗……”

刑房越说越含糊,他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长今猛然间大声喊道。

“讨厌!”

“现在不是你讨不讨厌的问题,他们可说了,一个时辰杀一个人?”

“我不能给倭将治病!就算我愿意,可那人身为首长,他会同意我一个小小的医女给他治病吗?”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马上就咽气的人了,还会介意这些吗?”

刑房之所以恳求长今,却不是为村里人的性命着想,他想立个大功。长今心里沸腾着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敌意,她真想朝那张狰狞的面孔吐口唾沫。

“如果你誓死不从,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想,他肯定会从最近的地方寻找祭物吧?”

刑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郑氏,郑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给你点儿时间,好好想想吧!”

长今握紧拳头瑟瑟发抖,真想杀死那个假装咳嗽着走出厨房的刑房。郑氏的眼神中夹杂着愤怒和恐怖,她表情复杂地望着长今。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倭将的牙床肿得厉害,而且已经裂开,还流了很多血,皮肤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关节充满了水气,脉搏跳动无力,身心疲劳。由此看来,他的病情已经扩散到肾脏。如果不及时治疗,早晚都要死于肾功能衰竭。

“这是船员们的常见病。”

刑房充当翻译。济州岛距离大马岛很近,岛上很多人都会讲日语。

“病名叫什么?”

“坏血病引起的心力交瘁。在长期的航海过程中未能摄取足够的蔬菜和水果,从而患上了坏血病,耽搁日久便诱发了肾脏合并症。”

“能治好吗?”

“如果用陈皮或青皮、柿子叶治疗,坏血病迟早会好。现在的关键是治疗你的急性肾功能衰竭。”

“我没时间在这儿耽搁,如果两天之内你还不能治好我,我就摘下你的脑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倭将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他突然停下笑声,狠狠地盯着长今,那目光威力无比,仿佛不用刀也能杀人。

“如果你拒绝为我治疗,我砍下你的头就行了。你以为我会拿性命跟你这个贱女人谈判吗?”

“你砍吧!”

“什么?”

“很久以前我早就死过一回了,你以为我还怕死吗?”

倭将以他杀人的目光瞪着长今。本来让个女人给自己看病就已经够耻辱的了,他当然不愿以首长的身份与女婢谈判。

“好!你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把船上那些人全部释放,不得伤他们一根汗毛!”

“一个婢女想得倒不少!好!不过,如果两天之内你治不好我的病,不仅你,这座岛上所有两条腿的动物统统都要被带走,撕成肉片!”

“所谓急性肾功能衰竭,就是排泄和调节功能低下,无法逐渐恢复。流向肾脏的血液被阻塞,尽管肾脏尚未发生病变,也会因尿量减少而引起血症。两三天过后排尿量会逐渐增加,但也只是暂时现象,不能说明肾功能已经恢复,在排尿量稳定之前,需要同时采取输液疗法。”

“治不好就杀死你,你没必要讲这么多。”

“虽然你杀害我的同胞,抢夺我们的土地,但是现在你成了我的病人。医生和病人之间如果不能交流,即使采取治疗,见效也不会很快。”

长今无所顾忌地说完要说的话,倭将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停地点头。

“那么,我先出去寻找针和药材。”

青皮和陈皮长今都曾经见过,但是柿子叶她就不敢肯定了。以前听说菠菜对治疗坏血病很好,可是菠菜是耐寒性强的作物,很难在济州栽培。她脑子里满是这种想法,正要出去,突然有个粗重的声音使得长今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不怕死吗?那么你怕什么呢?”

“……我害怕失去周围所有的人,只剩下我自己……”

好象就是这座岛,结果不是;好象是那座岛,结果也不是。海与天相接,任凭你怎么走,却依然走不到尽头。听说济州岛就在水平线那边,然而水平线总是悄悄地溜走,急得他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从釜山浦一路追随的海鸥还在头顶盘旋,令人眩晕。政浩心急如焚,不时低头俯视船舷。战船所过之处,黑黢黢的大海吐出白色的泡沫沸沸扬扬。

 政浩多次上奏疏禀告长今的情况,但朝中没有人采取措施。最后,他也被调到汉城府任了个闲职,脱离了吴兼护的视线。汉城府负责汉阳地区的行政事务,是三法司之一,与刑曹、司宪府共同行使司法权。只是坐在汉城府文案前面管理户籍的事务,实在不适合政浩。

此时,庆尚道和全罗道一带倭寇频繁侵扰,这对政浩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朝廷重新启用政浩,并任命他为讨捕军从事官,派往釜山浦。政浩动身离开汉阳时,关于今英蒙受

圣恩被册封为从四品淑媛的消息正传得满城风雨。

政浩之所以愿意前往釜山浦,就是因为釜山距离济州不远。

自从釜山浦、乃而浦和盐浦三港允许日本人经商、居住以来,倭寇的数量如雨后春笋般剧增。负责交易和接待的朝廷渐渐难以控制倭寇的活动,为之痛恨不已。

本来只有60名日本人,到世宗末年却激增至2000名。他们渐渐变得傲慢,并且肆意践踏朝廷规定。在镇压倭寇的过程中,倭寇与官吏之间的冲突频繁发生。中宗即位之后,开始对倭寇严加监视。1510年,命令对马岛主宗贞盛带领三浦倭人离开,同时全面监控日本船只。

三浦的倭人对此不满,发动了三浦倭乱。如果将从对马岛远征来的暴徒计算在内,总共有四五千人。他们攻陷乃而浦和釜山浦,击破了熊川防线。朝廷立即任命黄衡和柳耽年为庆尚左右道防御使,一举击溃了倭寇的进攻。三浦的日本人都被驱逐出去,朝鲜和日本之间的交易一度中断。

日本足利幕府三番五次要求重新建交,并签订了壬申条约,两年后开放了乃而浦。此时仍然附加了许多苛刻条件,比如日本人不得在三浦定居,限制贸易船岁遣船的数量等,日本人颇为不满。同年九月,中宗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马岛主关于增加岁遣船数量的要求。

正式的贸易活动受到制约以后,倭寇们烧杀抢掠的气焰更为嚣张。政浩接受命令到釜山浦执行任务后,一直在寻找去济州岛的机会。他也只是想过去看看,确定她是否还活着。只要能亲眼看见她还活着,就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政浩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想不到几天之前,政浩突然接到朝廷的命令,说济州岛形势危机,要求他前往济州岛观察动静。

船一刻不停地前进,而站在甲板上的政浩却急得直跺脚。相对于他们分别的时间来说,船的速度的确是太慢了。

船快靠岸时,天色已黑。趾高气昂地在码头上缓缓移动的分明是日本人,直觉告诉政浩,这里一定出事了。

“倭寇好像已经占领这座岛了。船先不要靠岸,就在附近漂一会儿,观察动静,看看倭寇把船停在哪里。看见烽火后立刻向这边会合,不得耽搁。还有,你们两个回去求援。我马上换便装,到济州监营里打探一下。”

政浩做完指示后,把手下士兵留在船上,独自跳入大海。去往监营的路上,耳闻目睹的情景比想象中更残忍,到处都是杀戮的痕迹,每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村庄里很多地方都被火烧过。在狼狈不堪的废墟里,长今是否平安,政浩暗暗担忧。

政浩的心都要抽紧了,而长今的确是安然无恙。倭将病情有了好转的迹象,首先牙床不再出血,排尿量也逐渐趋于稳定。

“我会遵守约定,把俘虏全部释放!”

长今将信将疑,看来倭将还是打算遵守约定。长今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可是惴惴不安,万一倭将病好之后不释放俘虏那该怎么办呢。

“明天天一亮就出发,你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我的病还没彻底好吗?”

“那怎么样……”

“你要跟我一起乘船离开。”

这可真是应了古人的话了: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不,应该说是一岛放出一岛拦。虽然暂时可以免去一死,可一旦被带到对马岛,她很快就会死在那里。同为朝鲜国土,济州岛尚且如此遥远,这次竟然要被带往比这儿更为遥远的倭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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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天夜里,长今想了很多很多。有一会儿她想到了逃跑,但很快就放弃了。岛上所有的路都通向大海,要想逃跑也只能逃到龙宫里去。长今还想到了杀死倭将。想来想去,始终没有满意的办法。这时,她想到了自杀。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长今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件事,一是没能为韩尚宫洗脱罪名,二是政浩的面孔。

“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长今从怀里取出三色流苏飘带。失而复得之后,这条三色流苏飘带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即便是换衣服或者洗澡,她也会把它放在距离最近看得见的地方。曾经救治过的武士不是李正冕,也不是别人,而是政浩……他保存了很久,一定也很爱惜,所以才在那一天,那个令人心痛的别离的瞬间送给了自己。

那天她带着金鸡回宫,情况何等紧急,然而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仍然没有置之不理,而是到处奔波为他寻找草药。活下来的人和救人的人,彼此都认不出对方,却在重逢时彼此倾心,分享了离别的悲伤。无意中掉落的三色流苏飘带竟然奇迹般地回来,回到了主人身边,而今天它却让主人难过得想哭。

天色渐明,拂晓将至。既然父亲的遗物能够回到自己身边,那么早晚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重回故园。长今缓缓地整理起了随身物品。

倭寇的活动有些异常,而援军到达最快也要两天时间。如果倭寇已经出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他们掠夺百姓及监营里的财物肯定相当地多,说不定还会俘虏百姓做奴婢。却又不能因此就把烽火点燃,否则只能白白葬送了士兵的性命。

政浩正注视着观德亭的动静,突然发现远处山峰冒起了白色的烟雾。是烽火。可能是我军的作战信号。想到这里,政浩心里又泛起了希望之光。聚集起散布在岛内的官兵,说不定

就能够夺回济州监营。

果然不出政浩所料。即便被敌军压制得没有喘息之机,却仍有一名士兵逃了出来,驾船赶到丽水,与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营紧急派出的士兵一起,为夺回被抢走的村庄而一路进击到了济州监营。

当他们赶到监营的时候,却听到了长今被倭将带走的消息。政浩喘息未定,便赶紧点燃烽火,与士兵们一起追赶倭军。此时此刻,政浩只希望士兵们看到烽火能不顾一切地把敌船拦下。

到达码头时,手下士兵正与倭将带领的人马展开艰苦的战斗。看见这边人数越来越多,敌人开始向大海方向缓慢移动。海岸上早就停泊了一艘小木船,等候接应倭将。后面有艘大船已经起锚,随时准备扬帆远航。

眼看形势不妙,倭将翻身跳入大海。但他不是独自一人,他把刀架在长今的脖子上,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好象是谁敢靠近就把长今杀死的意思。政浩到达码头,倭将和长今乘坐的木船正要出发。政浩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长今离去,这样的傻事在海南码头有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趁着倭将的视线停在前面士兵的身上,刷地一声,政浩向他射出一箭。正是梦中遗失的那支利箭。那箭准确无误地射穿了倭将的脖子,倭将挣扎着想把箭拔出来,却终于跌进了海里,浮在海面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墨绿色的海水。

“大人……真的……不是做梦吧?”

失魂落魄的长今得救了,她眼望政浩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果是梦,心脏不会跳得这么厉害。

“我答应过要等你,可我等不下去,只好先来了。”

长今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政浩怀里。

但是他们二人没能并肩回去。牧使和判官难以摆脱御倭不利的罪名,便把一切责任全都归咎于长今。长今被诬陷为给倭将治病,与倭寇串通一气,被押送到汉阳义禁府。

当时朝廷正被“走肖为王”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以赵光祖为首的新进士派与以洪景舟为代表的勋旧派之间,意见不和,相互倾轧,酿成了惨烈的悲剧。

登基十年以来,中宗受制于反正功臣和官僚的压力,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从前的戊午士祸和甲子士祸造成士林派惨遭杀害,儒学衰退,法纪为之丧乱不振,于是中宗大举启用曾遭排遣的新进士派。野心勃勃的理想主义者赵光祖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他主张实现以性理学为根本的理想政治,1518年从弘文馆长官副提调一跃而升为大司宪。破除迷信、实施乡约*(朝鲜时代乡村社会的自治法规——译者注)、设置贤良科*(朝鲜中宗时期由赵光祖提出的一种官吏选拔制度,为了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而进行的科举考试——译者注)等都是赵光祖的主意。

赵光祖只强调道家思想,凡是持异己思想的文人统统被他归为反动派。他把勋旧派当成异己彻底铲除,他还极力实行无视现实的激进政策,这一切都埋下了祸根。所谓走肖为王其实是勋旧派意识到危机之后,为了寻求自身出路而采取的最后防御,却也只是拙劣而卑鄙的自编自演剧。

其时,洪景舟的女儿已经成为中宗的后妃,洪景舟便唆使女儿蘸着蜂蜜在后山树叶上写下“走肖为王”四个字。虫子把树叶咬碎了,只剩下涂过蜂蜜的粘稠部位。大王看见这四个字后,对于赵光祖的恩宠也就逐渐褪色了。“走”和“肖”合起来就是“赵”,“走肖为王”的意思就是赵氏称王。

大王整天都为南衮、沈贞、洪景舟等勋旧派人士欲置赵光祖于死地的奏疏而苦恼,对于新进士派激进而排他的态度,大王也感愤怒,所以心里就更加复杂。既不能杀,又不能坐视不管,问题就出在这里。大王明知树叶事件是有人故意捏造的,所以赵光祖不能杀,但若置之不理,朝廷又将过于混乱。

就是在这个特殊而敏感的时期,长今再次被关进了义禁府。当时有两种截然对立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尽管俘虏的生命重要,但为倭将治病还是应该受到处罚;另一种意见认为长今帮助讨伐军扫荡了倭寇,理应得到奖励。政浩四处奔走,千方百计呼唤民心以广造舆论。

长今对于重回义禁府的恐惧和震惊远远超出了对死亡的恐惧,韩尚宫死在这里,父亲也死在这里,难道自己的命运也注定要终了于义禁府吗?

有关“走肖为王”事件的奏疏让大王疲惫至极,以至于只要是奏疏,他干脆扔到一边,看也不看。

“侵略济州岛的倭寇击退了吗?”

曾经镇压过三浦倭乱的中宗对倭寇事件格外关心。

“那么,是谁立下大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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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闵政浩!”

“闵政浩?应该重赏啊!”

“殿下,击退倭寇事件中立下大功的闵政浩提交了奏疏。”

 闵政浩的奏疏得到了大王的关注,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长番内侍。政浩呈交奏疏后,始终不见反应,干脆找到长番内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政浩恳切地对他说,长今因为这件事被关进了义禁府,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尚酝令监。政浩千叮咛万嘱咐,恳求长番内侍务必想方设法让大王注意自己的奏疏。

听说是奏疏,大王立刻皱紧了眉头,随即转换心情读了下去。

  

  

  

“岂有此理!为了拯救百姓而甘冒生命危险为倭将治病,非但得不到赏赐,反而被宣判为通敌之罪,太残忍了!通知义禁府立刻放人!”

“长今!哎呀,长今啊!”

看见长今,德九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些日子您还好吧?”

“好什么好啊?自从你出事以后,我天天担心,没有一天好过。”

“哎哟,哎哟,撒谎脸都不红,是谁好吃懒做,天天就知道偷酒喝了?”

“你这婆娘!你以为我想喝啊?我心里着火似的,没法子才喝酒的,我心里上火!”

“喝了酒就凉了吗?凉了吗?凉了吗?”

他们还像从前那样无休无止地吵闹,这时候长今才感觉自己真的回来了。从第一次跟随训育尚宫离开这里,走了那么远的路,如今终于又回来了。挣扎了那么久,苦苦煎熬了十几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现在是要去宫里呢,还是怎么样?你要是想付饭钱的话,就得多干活儿。”

“你这个没人情味的婆娘。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好容易回来了,你也不想着给她补补身子,张嘴闭嘴就知道饭钱?”

“主要不是说饭钱……我是想帮她想想生存之道。”

“是谁说这里是娘家,你是娘家母亲了?”

“哦,谁说不是了?娘家母亲就应该白给女儿吃饭吗?”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德九媳妇还是悄悄地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

两天以后的上午,内医院来了名医官。德九媳妇让长今蒸酒糟,她却没有心思,只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长今静静地坐在平板床上,望着落在酱缸上的阳光,德九进来说有人找她。

“他说是内医院的医官,内医院医官怎么会找你呢?”

长今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还以为是政浩来了呢,听到这话顿时就冷静下来。然而,当她看见安安静静站在大门外石墙下的男人时,刚刚平静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起来。

“大人!”

来人是郑云白。

“我听说了医女给倭将治好病的消息,很感兴趣,一打听才知道是你。这次又差点没死吧?唉,不管走到哪儿,你都要惹乱子,跟从前一模一样。”

“大人可不像从前了。听说您已经官复原职,看来是戒酒了吧?”

“让我戒酒?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听您这么说,感觉您还跟从前一样,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站在外面,轻轻地说着笑着。身穿医服的郑云白简直判若从前,更加苗条秀丽的长今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女人气息。以前她像个孩子似的每天惹是生非,令人胆战心惊,而现在的她已经成长为目光深邃的成熟女人了。郑云白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觉难为情,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还没想过……”

“也不能结婚,只能到死做个处女鬼了!现在又有了奴婢的身份,你可真是五毒俱全,什么身份都有啊。”

长今苍白无力地笑了。就算云白不说,这也是渗透进骨子里的事实。

“……以你现在的身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正式的奴婢……”

说到这里,云白停下来打量着长今,仿佛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话究竟对还是不对,等到他的思想矛盾平息下来,他所说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也更响亮。

“要么成为医女!”

“您是说让我当医女?”

长今反问道,心里却浮现出长德说过的话来:再没有比奴婢和医女更卑贱的了。长德现在已经回到济州了吗?想起济州,所有发生在那里的事情就如巨浪般涌上长今的心头。

据说,瀛州山东边旌义县和西边大静县的县监全都安然无恙,而监营遭到劫掠的济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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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使却获罪下狱。当然,判监也不可能幸免。如果长德没有回去,那她说不定仍然滞留在汉阳的某个地方。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医女不像宫女一样没有品级,所以你不喜欢?”

长今良久沉默,埋头思念长德,不料却被云白误以为是讨厌医女。然而无论如何,谁又喜欢贱人的身份呢。

“我听说医女又被称作药房妓生……”

“世宗大王时期的素飞、世祖朝的蝶裳,她们可都是声名远播、流芳百世的医女啊。况且当今圣上也严禁医女从事有违本职的工作,目的就是要匡正早已沦丧不堪的医女风气。”

云白语气十分恳切,与平素大不相同。

长今心中一片混乱。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这让她害怕不已。其实,奴婢们必须放弃希望苟且偷生的命运也让她心怀恐惧。尽管长今从一开始就想学习救人的医术,而不是杀人的厨艺,然而成为正式医女的道路却是既漫长又艰险。如果说她还有什么不能失去,那也只有政浩了……

“怎么老是不说话呀?”

“大人您为什么要让我做医女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你不进皇宫,又怎能揪出潜藏宫中的狐狸?”

“……当上医女就能回宫吗?”

“那就看你的了!”

听到“如果你不进皇宫,又怎能揪出潜藏宫中的狐狸”,长今精神为之一振。起先因为不能回宫而压抑下去的冤屈,现在又重新升腾在她的心间。

无辜的母亲和韩尚宫就那么蒙怨而死。现在看来,罪魁祸首必定另有其人,而且正是此人的陷害导致了母亲和韩尚宫的死亡。

长今如梦初醒。绝不能只在悲泣之中忘记了她们的冤屈!

“请您为我指点迷津吧。”

“你真的要做医女?”

“怎么才能当上医女呢?”

“医女可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上的,需要从官婢之中遴选既年幼又健康的女子,所以不是你挑选医女,而是医女挑选你!”

“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我当医女?”

“当医女数量不足时,每年都要从各司婢女中挑选一名进行补充。只要肯用心,办法总还是有的。再者说了,你拯救济州百姓的功劳不也可以得到朝廷的承认吗?”

“可我曾经救过倭将,很多人都高声叫嚷说我必须接受惩罚。”

“就连圣上都要给你赐赏。在我们朝鲜的天空下面,还有比这更高的声音吗?”

蓦地,云白哈哈大笑。好象只有这样的笑声,才称得上朝鲜天空下最高的声音。

最初,医女制度起因于铡刀般冷酷无情的《内外法》。为了拯救可能因不便接受诊脉和药剂治疗而死的后宫女眷,根据许道等济生院事*(济生院,设立于1397年的医疗机关,主要职责是为贫民治病和保护弃婴,1459年并入惠民署——译者注)们的提议,医女制度才于太宗六年创设。当时从仓库和宫司所属的官婢中挑选出数十名童女,分别教给她们把脉和针灸等医术。

医女们的职责不外乎治疗各种妇科疾病,必要时也充当产婆的角色。特别是光靠服药难以奏效的疾病,以及浮肿、脓疮、牙疼等必须用手直接触摸身体的疾病的治疗,都交由医女来完成。此外,医女们还要承担判定宫女是否为处女的工作。

那些顽固的男人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干这种事情的,所以在制度设立之初,只让身份卑贱的婢女来充当医女的差使。

世祖时代设立了《劝惩法》,对医女所学书籍每月进行查考,成绩优良的予以发放俸禄,成绩不合格的医女则被送往惠民局做婢女。

从世宗时代开始,选拔三到四名年幼而且才能出众的医女施行特别教育,其中最为出色的人被任命为训导官,专门负责医女教育。医女教育最初由济生院负责,后来并入惠民署。每年分两次给所有的医女发放俸米,以激发她们的热情。

为医女制度建构大致框架的人是成宗。此时医女被区分为内医、看病医、初学医三个等级,各司其责,各领其俸。成绩特别不好的初学医则被送回原处。

从《经国大典》编纂完成的1485年开始,朝廷挑选成绩特别优秀的三名医女每月发给薪俸。成绩不良者仍被送往由惠民局改成的惠民署做婢女,技艺精熟之后才能恢复为医女。

接触医学之前,医女们必须从《千字文》和《孝经》起步。另外,治病救人必须医德高尚,所以医女还要熟读《四书》,即《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四部经书,然后才能学习看病、助产、针灸等医术,并研究各种医学书籍。

到燕山君时期,原本固定下来的医女制度开始变质了。燕山君好色成性,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医女。通过采红骏使到全国各地征集美女和骏马,加速了医女的妓女化。正是从本时期开始,医女也被称为医妓,或药房妓生。医女不仅被要求在浓妆艳抹后参加各种宴饮场合,还要接受妓女培训、担任递送奢侈礼单的使者、每逢宫廷举行仪式时充当仪仗队,甚至还被委以传送赐死药的差事。

  

精通诗词又富才华,更兼有医术在身,所以医女作为妓女出现非常受欢迎。

当今圣上即位后,致力于纠正燕山君的弊政,严禁医女参加各种酒宴活动,尤其偏重于太后殿的疾病治疗与看护工作,并且严令医女专务职守。然而清水一旦变浑,再想净化是难上加难。医女们仍然被名目繁多的宴会场合呼来唤去,日益遭人鄙视,更加沦落为人尽可欺的贱民。

  

  

  

尽管事实如此,长今却仍然沉浸在能够重新回宫的希望之中。云白在内医院任职,这也让长今的希望多了几分把握。

“……大人您是什么时候回的内医院?”

“不是内医院,而是典医监。前不久茶栽轩流行一种怪病,让我给治好了,现在他们叫我回去。想到这样还能多挣些酒钱,我就忍不住答应了。”

云白说得很平和,不过看样子他并不喜欢回到中枢机关,仿佛迈出这一步实在是出于无奈。尽管酒钱可以多挣,可是摆酒席玩乐的时间却大大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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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典医监属于三大医疗机关之一,与内医院、惠民署共同构成三医司。内医院专门为王室宗亲看病,而典医监负责医员选拔和药材筹措。国君赐药、种植药材、医学取才等医疗行政事务及医学教育也都是典医监的主要职责。

惠民署是为普通百姓治病的官厅,此外还设立了活人署,专门治疗传染病,也负责照顾无依无靠的病人,算是一种贫民救济机关。但在当时一切体制均以两班贵族为中心的情况下,平民百姓或穷人受益的医疗活动断无正常进行的道理。因此,越是贫穷的百姓,就越是倚赖于民间疗法或巫术的力量。

“比起御膻房来,这里的麻烦事会更多。怎么样,还想去吗?”

刚才还百般劝说的云白,等到长今表示愿意了,他却又隐隐担忧起来。

“反正只要活着就摆脱不了贱人的身份,既然这样,还不如做点治病救人的事呢。”

“不错!普通奴婢还可以风流,可以结婚,可是你的命运竟然连她们都不如!”

虽然决心已定,但是听完云白这么说,长今还是有些难过。只因一时口舌之误,结果害得父亲丧命,母亲被捕,都是因为没能忍受被人指斥为贱民的愤怒。还是原来的自己,现在却连做贱民都不够资格,不得不选择做一个被人当作妓女的医女。

“如果说女人如花,花谢之后还有丈夫和孩子做自己的绿叶,而你呢,你的绿叶又是什么呢?”

难道长德的诘问早就在冥冥之中预示了长今当医女的结局。

回首从前,长今却是从来也没有开过花,如果非要以树做比,那也只能是无花果。然而无花果树也开花,只不过是花朵钻进了果实。所以无花果还有另外的名字,叫作隐花果。看不见华采艳丽的花儿,反而钻进果实中,连花瓣都变成了养分。无花果树开花但不炫耀,只是静静地化作果实……

现在,长今决定成为无花果。

一道回家了。尽管也有为数不多的出宫休假,可惜每次都不凑巧,自从一道下巴上长出胡子之后,长今还是第一次跟他见面。

“长今啊,我们终于又聚到一起了,就好象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你还没有进宫,我们整天都在一块儿。”

“对啊,谁说不是呢。”

曾经跟父亲一起偷酒喝的鼻涕虫一道,如今也成了威风凛凛的内禁卫士兵了。

提起内禁卫,首先浮现在长今眼前的是政浩,然后是自己去送熟果的内禁卫执务室,菜地对面宽阔的训练场,以及曾经借过书的印书馆……

现在,那些长今再也无法回去的风景里又加上了一道的身影。

“听说你要当医女?”

“嗯,也许吧。”

“很好呀,长今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医女的。你料理的食物一会儿就吃完了,什么也没剩下,相比之下,为病人缓解痛苦的医女要好得多。”

“什么好不好的,有没有看见你爹?”

德九媳妇走下台阶,咧开喉咙大声嚷嚷,看来德九这次又偷酒糟了。

“这个冤家,趁我不注意又去碰红蚁酒。就知道吃,干活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在德九媳妇气喘吁吁的叫骂声里,长今和一道面面相觑,吃吃地笑了。如果说有什么从过去到现在始终不曾改变,那就是德九媳妇永不疲倦的絮叨了。

“笑什么?觉得你娘可笑是吧?败家子,你娘我有那么好笑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母亲可笑了,干吗这么说呀?”

尽管德九媳妇十分不快,可一道还是忍俊不禁。一道像他父亲,虽说有时候是平淡了些,却终归是个不会害人的善良青年。

长今反复端详一道的脸庞。也许只有消除了贪欲的人,才会拥有这样清纯明快的神情吧。

“这个蠢货,大白天就偷酒喝,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长今呀!你到莫介家的妓院去把酒钱要回来!”

“娘,我去吧!”

“臭小子,谁让你去了?”

“谁去不一样啊?只要把酒钱要回来不就行了!”

“讨厌!酒钱一到手,还不得让你先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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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会呢?我去去就回,请您相信我!”

“哎哟,臭小子!想让我相信你们姓姜的,除非世上的人都死光了!”

“不管怎么说,怎么能叫一个姑娘家去妓院呢?再说长今还要学习医术呢。”

“学什么医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帮我干点活儿,比什么都强。”

“反正我很快就会把酒钱要回来,娘你还是快去找我爹吧。”

  

  

  

一道眨眼间就消失得没了踪影,院子里只剩下懒洋洋的春晖和尴尬的沉默。

看着德九媳妇难为情的样子,长今悄悄起身走开,来到了屋后的菜园子。与酒坊一径之隔有一片平缓的土地,开垦出来就成了现在的菜园子。近来,除了钻研医术,长今把所有的功夫都用于侍弄这块菜地了。

前天刚刚下过一场春雨,一夜之间蔬菜全都变绿了。桔梗地里的艾蒿早已经绿得不可收拾,用不了多久,这里恐怕就要变成艾蒿田了。最可恶的还是艾蒿根,只一天不管,它们就会以顽强的生命力占据整片菜地。

韭菜苗也多得不可思议。韭苗一多,所以隔一定时间必须间苗。柔软部分可供食用,鳞茎有健胃整肠之功效,也可用于烧伤,总之,这是一种可以充分利用的多年生草本植物。

生菜刚刚间过不久,却又勤奋地长出了柔软的嫩叶。生菜包饭几乎撑破了德九一家三口的腮帮子,饭后他们美美地睡了个午觉,这才不过是前两天的事。生菜具有镇痛和催眠的功效,多吃有助于睡眠。

开紫花的宝盖草是一种治疗吐血和止鼻血的药材,与水芹、荠菜、鼠麴草、赛繁缕、芜菁、萝卜一起,并称为春七草。还有菘菜……本来还担心芒种之前播种是不是有点早,不料浅黄色的嫩叶已经急不可待地爬满了褶子。若是用来做成菘菜煎饼,足够四口人吃了。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它也是满目葱翠,不会枯萎,之所以叫它菘菜,取的就是松树四季常青的意思。所谓百菜不如白菜,就是说哪怕一百种蔬菜也比不上白色的蔬菜。如果整个春天都吃菘菜,就不用担心冬天会患伤风感冒了。

仔细想来,自己和菘菜还挺有缘分。离开茶栽轩还为云白做过菘菜煎饼;丢失了面粉却仍然平安举行了内人仪式,也是多亏了菘菜饺子;冒着生命危险为大明使臣做菘菜包饭……

长今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用抓过泥土的手怔怔地摘下一片菘菜叶,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口中顿时充满了略带泥土腥味的清香。

“长今!长今!”

酒坊前面的德九媳妇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长今。蹲在地上的长今猛然起身,却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涌过头顶。

“长今啊,有人来找你。”

身穿青色团领服的男人分明就是政浩!他一定是发现长今了,正朝这边快步跑来,长今将一切看在眼里,手上却拼命地采着菘菜叶。

“徐内人!”

徐内人?如今这称呼已经不合时宜了。政浩和长今,互相躲避着对方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着。应该有人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呀。

“我以为您还在釜山浦呢……”

“已经复职为内禁卫了。”

“祝贺您!”

“釜山浦太远了,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回来。后来终于因为扫荡倭寇有功,殿下听取了我恳切的请求。”

长今觉得自己没脸面对政浩。现在的她甚至连贱民都不如,却一心想要成为药房妓生。现在应该放弃他了。多么残酷的缘分啊,从来不曾尽情拥有哪怕一瞬间的缘分……

“大人,我正在学习医术。”

“真的吗?我已经猜到了。当初倭将的病叫所有的济州医官都束手无策,最后还不是靠你的手艺给治好了。”

“那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是我运气好。现在我想真正学习医术。”

“据说接受教育之后还能到地方上当医官,如果成绩突出还可以成为训导官负责教育事务呢。”

“我……我想成为内医院的医女。”

“内医院医女?你是说你要重新入宫?”

“是的。”

政浩缄口无语,沉思良久。他有点茫然若失,看来是不理解长今想要回宫的本意。长今看着政浩的样子,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你知道内医院是多么险恶的地方吗?”

“我知道。”

“如果病情危急,或者出现死人的情况,你会经历巨大的痛苦,甚至流放边疆也不是不可能的。万一国君驾崩,负责治疗的内医院医官恐怕都难免一死。”

“区区一介医女又怎能直接承担王室的医疗呢?您不必过于担心。”

“我所担心的还不止这些,医官们……危险万千……”

政浩非常激动,说话也结巴起来。他凝视长今的脸,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还是别过头去,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心情郁闷的时候,微风轻拂,连额头都感到有些痒苏苏的。菜地里的蔬菜们在微风中窃窃私语,站在其间的政浩和长今却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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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事实上,内医院里的确是风波频仍。为王室贵胄看病诊疗,即便病有好转,医官也常常遭受责难和非议。国君自己的疾病有了起色时,常常会想到赏赐医官以品阶和官职,然而反对声浪此起彼伏,浑似骤雨倾盆。这是平日里蔑视医官为异己杂类的臣僚们在积极劝阻国君的缘故。即使发生了很微不足道的问题,也必定受到严厉的处罚。

因此,明哲保身的医官也为数不少。越是胆小怕事的人,越发容易变得凶狠恶毒,医官之间也经常相互诽谤相互诬陷,这都是出于自我保护的防御本能。然而他们之所以对高官显爵丝毫没有贪恋,其真正原因还是金钱。内医院里的工作自不必说,单是被委以审药之职前往采购药材,他们便有机会与商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发财致富忙得不亦乐乎。另外,随行出使中国的时候,医官们还可以通过秘密交易大量积累财富。只要别惹着两班贵族们,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绞尽脑汁去抬高什么身份地位。

  

这样看来,政浩的担心也并非杞人忧天,因为他比谁都了解长今的秉性。一个坚持信念的医女,决不可能在污浊的内医院里过上太太平平的生活。向来纯真无邪的长今的眼睛里闪过某种前所未有的东西,那是怨恨!政浩不由得更心疼了。

长今蹲下身去,继续去拨弄开纷乱的韭菜叶,她究竟知不知道政浩正为她忧心似焚啊!比起修长的脖子和纤细的腰肢,她的手指粗大得让人吃惊。十年御膳房生涯,春夏秋冬不避

  

  

寒暑地把手泡在水里,慢慢地就成了这副模样。现在,她又想用这双手去触摸病人的患处。

“如果你真想当医女,就请先为我治病吧!”

长今抬起晶莹的目光望着政浩。

“您哪里不舒服吗?”

“是的。”

“可我现在还不是医女,就算是医女也只能为女人看病。您还是快找医官看看吧。”

“其实没必要把脉。你听我说说症状,给我开个药方就行了。”

长今轻轻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她好象很没有信心,准备一字不落地认真听政浩说话。

“就是这里,好象钻进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也压不住,抹又抹不掉,我想干脆剜掉算了,可是一这么想,就会疼得受不了……”

政浩用手指着胸口,说得非常平淡。长今则紧蹙双眉,听得认认真真。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这些症状的?”

“这个嘛,好象是从看见一个包饺子的女人开始。”

“包饺子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曾经亲手包好饺子,送给偷过她面粉的女仆的母亲。”

长今眼中立刻盈满了哀戚,如同坍塌一般跌坐在地上,又抚弄起了韭菜叶。政浩相对而立,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为什么不给我下诊断呢?”

“我无话可说。”

“好吧,那我就给自己做个诊断,你想听听吗?”

“大人!”

“如果这只是我单方的意愿……那一定是相思病。”

“请剜掉它吧!”

长今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无比决绝的语气让政浩顿感受伤,继而怒气冲冲地吼道。

“难道人心也可以轻易剜掉吗?”

“我曾经读过一本医书,上面只记载着巫术治疗的事例。讲的是在中国的某个小部落,巫师用树叶为患有相思病的青年轻抚头部,结果治好了相思病。不是心,而是头。由此可见,对于他人的思念并非产生于心灵,而是头脑。所以能够剜掉。”

“果真如此,就请为我治病吧。管它头脑也好,心灵也好,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请你务必为我治好,否则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政浩有些慌不择言了。长久以来的心痛究竟有多么深重啊,竟然让一个如此温顺的人也变得这样蛮不讲理。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人的情谊我也只能心领了。其实不论现在,还是与大人初次相见的从前,我都只是大王的女人。我学会了既不把心交给别人,也不能接受别人的心。”

“可现在你不是已经摆脱宫女的身份了吗!”

“一个女人一旦成为宫女,那就只能终生侍奉大王一人,哪怕是被逐出宫外。何况我现在还只是个卑微的奴婢呢。”

“就为这个?你将我断然拒绝的原因就是身份?”

“难道这还不够吗?从一开始就横亘在大人和我之间的不就是身份吗?”

长今激动不已,索性把所有压抑已久的心里话通通倾倒出来。政浩仿佛早有准备,紧接着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非常高兴。还好,原来并不是我单方面的相思。可是你还担心什么呢?我来的时候,已经决定舍弃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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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6: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舍弃一切?”

“除了这颗心,我宁愿舍弃我拥有的一切!”

听政浩这么说,长今突然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父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缱绻欲绝吗。尽管不能知道他们当时的心情,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幸福的,因为终于找到了只为两人所拥有的地方。

如果跟他在一起,即使躺在铺在冰上的苇席上面,恐怕也不会感到寒冷吧?然而政浩毕竟不是父亲。父亲是个可以舍弃所有的人,在遇上母亲之前,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了……

与父亲相比,需要政浩去割舍去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长今之所以不能接受政浩的心,理由也正在于此。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医女了,而大人和我是道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真是闷死我了。不要光想着让我回心转意,你就不能改变想法?”

“如果大人肯回心转意,一切平安无事,如果是我改变主意,一切都会千难万难。所以说,只有大人您改变主意才是正确的。”

“这决不可能!”

“大人!”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问题不妨留到以后再做决定。不过我还是请你收回回宫的想法。”

“可我有难言的苦衷啊。”

“那就在这里说吧。如果说是因为治病救人,可宫外的病人多如牛毛,难道不比宫廷里面多得多吗?”

“到此为止,您请回吧!”

长今毅然决然,全然不顾政浩深情的诉求。尽管内心早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然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理解自己的处境。

“您给予我的恩惠我配不上,但我还是至死不忘。这个也请您一起带走吧。”

长今掏出来的东西是三色流苏飘带。政浩悲伤而绝望地盯住长今,仿佛一头被捕获的野兽。

“这好象不是我的东西。”

  

  

  

长今希望政浩能够珍藏此物。这是父亲的遗物,也是为了救他而丢失的姻缘之线,济州岛上悲伤落寞的生活,就是因为有了它才得以支撑下来。想到三色流苏飘带能为政浩所有,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长今似丢似甩地把飘带递给政浩,然后转身就走。政浩则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从后边追上来,一把抓住了长今的手腕。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

“请您放手!”

“只要你肯答应不再回宫,我就放手。”

“大人!”

“把手放开!”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怒喝,气喘吁吁的一道正虎视眈眈地盯住政浩。看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不知道这张善良的脸孔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刻的愤怒和怨恨。政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仍然不肯松开长今的手。

“还不赶快给我放手!”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最好少管闲事!”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污蔑两班贵族又该当何罪,你知不知道?”

两个男人面带前所未有的凶恶表情,咆哮着,对峙着,看来谁都不肯善罢甘休。

长今向政浩百般恳求。

“我不希望您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求求您,快回去吧!”

即便如此,政浩还是不肯松开,长今只好用力挣脱政浩的手,转身跑开了。一阵五脏六腑轰然塌陷的感觉袭击了长今。这时候一道上前一步,拉起长今就走,直到越过菜地消失在酒坊中,长今一次也没有回头。

当年在海南码头,政浩曾经发誓今生今世再不错过长今,然而这次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当时是无能为力,只能把她送走,而如今却是遭到了长今断然的拒绝。

长今离开的地方,无人打理的韭菜叶在风中摇摆。政浩感觉自己就像这韭菜叶一样被人遗弃了,他久久不愿离去,隐隐地盼望着长今的身影还会出现在眼前。

在长今蹲坐过的地方政浩单膝跪地,他挖开泥土,把长今间出的韭菜苗重新种回到地里。直到再也无事可做,长今还是没有出现。

夏天到来时,在典医监从六品主簿郑云白的推荐下,长今进入惠民署接受医女教育。

在正式的医学学习之前,必须首先精通《千字文》和《孝经》,对长今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情了,学习《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时候也是一样。正当年幼的学员们为《四书》忙活得焦头烂额时,长今却把云白当成自己的私人教师,暗暗地熟悉了把脉和针灸。

夜里,长今舍不得时间睡觉,苦心钻研《铜人经》和《乡药济生集成方》等各种医学典籍。特别是长今把金希善完成于成宗大王元年的《乡药济生集成方》全集三十卷统统读完,真让云白为之连连咂舌,惊叹不已。该书共收录疾病症状三百三十八种,搜集整理处方达两千八百零三种之多,并在概括流传至今的医疗知识之后,将各种疾病分门别类,分别提出了处方。长今将所有内容全部背诵在心,一字不落。

管辖朝鲜首都汉城的官厅是汉城府,共分东、西、南、北、中五部,五部又细分为五十二坊。部相当于今天的区,坊相当于今天的洞。

惠民署位于南部大平坊(大平坊,今天的乙支路),与之相对,典医监则位于中部的坚平坊(坚平坊,今天的坚志洞)。从惠民署到典医监,中间需要翻过一座低矮的小山丘。每当阳光照射时,铺满黄土的山丘就会披上一层古铜色,所以又被称作仇里介,即铜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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