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要走很远的路,早点回去休息吧。”
长今点了点头,政浩便不再耽搁,匆忙离开了。今英目送政浩的背影走远,眼里充满了遗憾。当政浩消失在视野之外,今英有点儿神经质地说。
“你们两个这样在一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样?幸好我知道他是个本分人。”
“对了,我没想到姐姐你也认识从事官大人。”
“他经常到我伯父那里去借中国书籍和其他物品,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你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他吧?”
“是的。我在茶栽轩的时候认识主簿大人,他派我到校书阁送信,那时候是第一次遇见他。”
“是这样啊。以后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长今吃惊不小,但还是没怎么多想,也就过去了。她哪里知道,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今英曾经给一个人行礼,那人正是闵政浩。
回宫以后,长今得到意外的喜讯。调方因为打猎场上的失误而被调离退膳间,长今被安排顶替调方的位置。现在,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寻母亲的料理日记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既兴奋又不安,宛如小鼓在敲打着胸口。
怀着急切的心情,顾不得腿上的伤口,长今朝退膳间跑去。正好遇见迎面走来的闵政浩,长今立刻低下头去,只以目光代替问候。
“看你跑得这么快,我就放心了。”
“什么?”
“我是说你的脚腕,看来已经彻底恢复了。”
“哦,是的……还没有……不,都好了……”
长今有些难为情,两腮生出一丝绯红,政浩的嘴角挂着亲切的微笑。
“大人,上次您借给我的书,我已经抄完了。”
“那么多书你都抄完了?真是没想到。”
“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最近几天有训练,我可能不在宫里。等到十五申时见面吧,还在上次见面的地方。”
“好的,多保重。”
长今郑重地道别,然后匆忙赶路。刚迈几步腿还有些瘸,走着走着,脚下就像生风似的,越走越快了。
望着长今的背影,闵政浩的脸上堆起了笑容。外表柔弱而内心坚强,文静之中略带豁达,性格骄傲却又不无亲切,如果她不是宫女,真想与她共度此生。想到这里,政浩的脸色不由得阴了下来。
与此同时,今英的脸色正如死灰般难看,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讨厌!”
“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做这种事,凭我的能力早晚可以担当御膳房的重任。我们家的后台,再加上我的能力,再说我也会努力。只要才华和能力具备,还有什么不能成功呢?”
“你说能力加努力?”
“是的。可是您为什么让我做这种事呢?”
“……你害怕了吗?”
“不是害怕。是伤了我的自尊心。”
“你竟然说什么自尊心?”
崔尚宫面带嘲笑地奚落今英。
“你的想法大错而特错!的确不假!我们家的前辈尚宫们个个都具有做最高尚宫的能力。但是你要明白,能力也只是能力。你以为只要有能力就一定能坐上最高的位置吗?”
“我相信只要尽最大的努力,一定能做到!”
“你给我闭嘴!你仔细看看这座王宫,这里面的人哪个不努力?还有,你以为其他尚宫们每天都是懒洋洋地玩乐,最高尚宫的位置才轮得到我们家人来做吗?你应该清楚,能力和努力只是基础!”
要说能力和努力只是基础的话,那么除此之外还应该具备什么呢?今英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苦涩的屈辱感。
“掌握这个世界的不是才华和努力,而是力量。世界上再没有哪个地方比王宫更苛刻地遵循这条原则。王宫从来都只容有势力的人存在,我们家族就是因为每次都能看透力量掌握在谁手里,所以才能存活到现在。这才是我们家族走到今天这步的真正原因。”
今英不由得暗自呻吟一声,家族的势力和自己的才华给她带来了自信,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个假象。就连这个假象,也让崔尚宫真切地戳穿了。
“这个位置绝对无法保障我们家的贵族地位,但它能够为我们带来比贵族更多的财富。既然不能拥有权力,就只好努力拥有金钱!然后再以金钱去买权力,你懂吗?”
“如果非这样不可,那也可以雇人去做,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亲自去做呢?”
“这是从前辈尚宫那里流传下来的训育方针。我们家族的女人,不管是谁,成为内人之
后必须做一件大事!”
如此说来,这就是与生俱来的使命了。拒绝这个使命就像企图改变崔家的姓氏一样,根本不可能。此时此刻,今英不得不承认现实。今英无法忍受这悲惨的事实,她咬紧牙关,嘴唇渗出了鲜血。
“当年,内人仪式刚刚举行完,我就做了这样的事。甚至因此……给一位朋友造成灭顶之灾。我难道没有痛苦吗?但是,只有经历恐惧才能真正变得强大,温室里的花草怎么可能具有坚韧的生命力?要想在弱肉强食的王宫站稳脚跟,就只能变得坚强!”
拒绝?还是接受?答案只能是二者择其一。即使拒绝,家中的长辈倒也不至于置自己于死地,问题在于仅仅凭借才华和能力难以坐到最高尚宫的位置。然而,今英很想成为最高尚宫。现在,欲望和自尊正在今英体内进行斗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却依然痛苦万分。
可是自尊心究竟是什么呢?今英忽然感觉心中一片迷惘。不知不觉之间,她的脑海里竟浮现出长今的面孔。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会听我的话。来!把这个符咒藏到退膳间去!”
这是一张诅咒王后腹中胎儿从王子变成公主的符咒!
最近,吴兼护正在密谋让自己的侄女成为中宗的后妃,当然他的最终目标是王后。如果王后产下王子,他的美梦就将化为泡影。所以他跟崔判述共同策划阴谋,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王后产下王子。
今英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崔尚宫递过来的符咒。当她偶尔抬眼看见符咒的瞬间,突然有种抓住的冲动。想到这里,她对自己有种深深的憎恶感,就是这个自己让她觉得恶心。
“我做不到!”
“今英!”
“讨厌!”
今英冲出房间。崔尚宫在迷蒙中跟了出来,很快便又坐了回去。
“她会回来的,她不能不回来,就像我当初一样……”
崔尚宫低头望着手里的符咒,失神地喃喃自语。
从那天开始,今英一直把自己闷在屋里不肯出门。表面看来什么毛病也没有,但她自己说身体不舒服,一动也愿不动,谁来跟她说话,她也会火冒三丈,大骂着把人家赶跑。同住一室的令路为此吃尽了苦头。
长今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她自己的事情,连生感觉很失落。为了寻找母亲留下来的料理日记,长今差点儿把退膳间翻了个底朝天。连生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长今一到夜里就鬼鬼祟祟
地出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并为此深感不安。有一天,连生悄悄地跟踪长今。
月末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还没走出多远,连生就把长今跟丢了。看方向是退膳间,连生就跑了起来。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奔跑,连生的心里七上八下,恐惧感油然而生。她仿佛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想快点找到长今,然后一起回到房间。
退膳间的灯已经熄了。连生想看看长今有没有进到里面,便轻轻地打了开门。透过门缝连生发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在晃动,那人影正脚踩火炉往上爬,在椽木上蹭来蹭去。黑影穿的分明是内人的服装,但是连生只能看见斜斜的侧面。尽管模糊不清,不过还是可以看出黑影人的个子明显高过长今。
影子在椽木上犹豫了许久,大概是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便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迅速塞了进去。连生刚想把门缝开大点儿好看得更清楚,就在这时,影子从火炉上下来了。连生赶紧退到对面的龙柏树下,躲藏起来。
从退膳间出来的内人竟是今英。只见她环顾四周,然后便迈开了大步,却一脚踩住了裙角,差点儿没跌倒。今英好不容易才把持住平衡,仿佛被什么迷惑住似的。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叫旁边看着的人都为之捏了把汗。
今英消失了,连生刚要从树下出来,长今却突然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