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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本芭娜娜的《泡沫》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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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5 11:3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oytyoyty 于 2010-2-25 11:12 编辑

大学写毕业论文的时候翻译了吉本芭娜娜的这篇《泡沫》。
原文是本书,没有电子稿,所以也没有办法把原文给贴上来。
现在直接把译文贴上来了。
大家要是有原文的话可以对照一下。
要是在下有什么翻译得不好的地方请多多指出。
(据我多方调查,国内还没有人翻译过这一篇。
所以就算翻译得不好。大家也不可以用于商业目的哦^_^)

译文比较长,一次发一点......

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QQ:390583091



[ 本帖最后由 oytyoyty 于 2007-8-25 12: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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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1

泡沫

    我和岚只接过一次吻。
    作为恋人,接吻在日本来说还算比较正常,但要在国外的话,一般在成为朋友之前就会这样做了。但是岚很快就离开了我,去了遥远的地方。所以,这到底是不是爱情,我真的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尽管如此,但是在喜欢上岚之后,我开始认为爱情这东西,并不像樱花和焰火那般绚烂。
    如果要将其进行比喻的话,爱情宛如海底。
    潮水拍打着白色的沙地,我一直坐着,透过清澈的海水,出神地看着水中映衬着的遥远的蓝天,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伤感。
    即使闭上双眼奔跑,即使想去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思绪仍会再次回到那里。那里永远都是那么寂静,到处都是着他的身影,因此,我闭着眼睛,想在那里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但是,这绝不是精神错乱。
    对我来说,现实中的岚要重要得多。睁开双眼,双手在心中拥抱着大海,就这样,和岚一同生活下去。
    我的名字,叫做鸟海人鱼。
    读做“TORIUMI  NINGYO”。
    我第一次听到岚这个名字,是我在问妈妈我这毫无道理的名字的由来时。
    那是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
    那是一个寒冷刺骨,隆冬的深夜。
    我去向妈妈道晚安,看到妈妈在炉子前孤独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因此我问道:“妈妈,怎么了?”那有点像百服宁电视广告的声音。妈妈转过头,微笑着对我说:
    “人鱼,还没睡呀?”
    笑如往昔,我放下心来。
    “妈妈,为什么给我叫起这个名字呢?”
    我问道。那时,每当我向朋友做自我介绍时,总有人问我这名字的来历。
    “呵呵,”妈妈笑着说,“那名字之中倾注了爸爸妈妈的所有感情,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够被世上的万物所爱,因此将鸟、海、人、鱼都放到了名字里。而且呢,作为妈妈来说,希望你能够成为人鱼公主那样的女性,为了所爱的人,就算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妈妈陶醉在这谎言真相般的事情上,显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那个时候,妈妈的脸上洋溢着光芒,美丽极了。因此我十分喜欢妈妈说的那句话。
    “是那样啊,真不错。”我应道。
    “妈妈,你刚刚没什么精神呢。”
    “是啊,在想爸爸了。”
    说到这里,妈妈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暗淡起来。我极其讨厌爸爸这号人物。仿佛出生在有钱人家的少爷,由于家庭富有就会纵容其发展,变得十分另类。据说爸爸将父母留下的财产坐吃山空,因为年轻,所以一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的工作,一直住在邻镇的一间破房子里。妈妈一直是爸爸的恋人,没有结婚就生下了我。爸爸一直负责我和妈妈的生活费。从妈妈的角度来看,那她应该可以说是爸爸的小老婆。我从来没有和爸爸在一起住过,即使偶尔见面,留给我的唯一印象,也不过是明明没有喝酒却像醉汉那样大嗓门说话,只会给孩子的心灵带来恐惧的一个大个子。
    “你和爸爸之间出了什么事吗?”我皱着眉头问妈妈。
    “人鱼可不要摆出那么厌恶的表情。你好象真的很讨厌那个人呢。”
    妈妈不停地哧哧笑着。
    “哎,人鱼,要是我给人鱼生个哥哥行吗?”
    因为一直是母女二人一同生活,所以妈妈有什么事都会对我说,虽然有时这些话会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但就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能从妈妈的神情里读出这些话语的意味。快乐的表情,忧郁的表情,喜悦的表情,哀伤的表情。这也可以说是孩子的智慧吧。于是,那时的话在我无暇心灵的大海中清澈地回荡着,静静地,如同涟漪般散开。
    “不是弟弟吗?”我问道。
    我就在想,比我晚出生的应该是弟弟吧。
    “不是,妈妈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妈妈和爸爸认识的时候,妈妈曾一度做过模特的工作。那时我的朋友里有个叫做真砂子的,她也是你爸爸的朋友。但那个人呢,把自己的孩子遗弃,跑到国外去了。人鱼,你猜猜她把孩子遗弃到哪儿了?”
    “我可不知道,快告诉我吧!”
    因为想快点知道答案,所以我有点生气了。
    “哎,她把孩子扔在了爸爸家的——院子里。”妈妈回答。
    “那是人类孩子的故事吗?”我吃惊地问妈妈。
    “是啊,不是猫之类的动物。这可是真的呢。感觉就像遗弃动物一样呢。……我本想把那个孩子领回来的,但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是你爸爸和真砂子的孩子,那就有点令人难过了。但是她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到你爸爸的院子里去呢。我感觉你爸爸那个人说的话不是很可靠。”
    我没有将妈妈的烦恼放在心上,而是心里深深地被那个“被遗弃的孩子”给吸引住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设定着那孩子的形象,身子向妈妈靠过去。炉子热起来了,我抬头看到妈妈那被照得通红的侧脸。炉子上的水壶不断地冒出热气。窗外似乎下着雹子,要下雪了。妈妈将肩上的毛衣披在我身上。
    “今晚真冷啊。”
    我说了一句。妈妈将脸靠近膝盖,有点疑惑地看着我:“该如何是好呢?”
    “那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我问妈妈。也许哪一天开始我们会一同生活,所以我对那个男孩的名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听说叫做岚,”妈妈回答,“比你大两岁左右吧,现在住在你爸爸那里。”
    “在那间破房子里?”
    我在心里描绘着爸爸家的样子。虽然我已经去过好几回,但我从来不认为那是人住的房子。
    “是啊。而且你爸爸不在家的时间实在太多了,那孩子真有点可怜……虽然这也算不上是犯法,但是孩子在那种环境中被抚养长大,想想都不知会怎么样。”
    “那个孩子真可怜,”我说,“被母亲抛弃,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日后会一直含恨在心吧。紧抓门沿,咬着牙含声哭泣。手中紧紧握着妈妈真砂子留下的那枚钻石戒指。真砂子当时肯定是想把这枚戒指作为孩子的养育费,但这也太草率了。要是靠一枚戒指能抚养孩子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吗?”我问道。
    “人鱼还是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孩子呢,”妈妈微笑着,“要问为什么会生孩子这样的问题,再等个两,三年吧。”
    “嗯。”
    我点头应允。妈妈也是一个相当糊涂奇怪的人。
    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争吵,结果那个叫做岚的男孩在爸爸的家里被抚养长大。我不会去爸爸的家,所以我觉得我们肯定见不着面了。但是,那个紧抓大门含声哭泣的男孩,那种苦闷的心情,和那个时候的事一同深深地印刻在我幼小的心灵中。

[ 本帖最后由 oytyoyty 于 2007-8-25 11: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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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2

爸爸突然去了尼泊尔。没打一声招呼就突然跑到经营旅馆的朋友处,也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与以往有一点不同的是,这回他把妈妈也叫上了。那时我已19岁,上了大学,暑假刚刚结束。
“但是,妈妈你虽然没有正而八经地出过一次日本,可这次……”
刚听到妈妈已下定决心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嗯,听说是专门供人观光的旅馆,而且要是发生了动乱什么的只要不出房门就可以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担心人鱼你呢。一个人能独立生活一段时间吗?”
妈妈担心地问道。
“可以的,你放心地去吧。”
我回答,心中却思索着,相较起我能不能独立生活,妈妈……与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的爸爸一起在山上,在异国风土中能生活下去吗。但是,我想,妈妈有时也会追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其中一定有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我想尊重她的决定。

当觉察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我受到了很大打击。
“妈妈,为什么突然想去旅行了呢?”
我问妈妈。那时行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妈妈什么东西都想带去,我也正忙着帮她检查行李。“备用的毛巾”“再备用一条毛巾”……我稍没用心帮她仔细检查,妈妈就担心这样那样的。那种紧张感令人心酸,总觉得像是下定决心要走到世界尽头。
“但是人鱼也已经是大学生了,从今往后就要独立起来。如果自己没有一个目标并投入其中的话,等到老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妈妈对我说。我看了一下妈妈,发现她正在向导手册上时差的地方作着记号。我依然感到很不安,但口中出来的话却是:“真是太谨慎了。”然后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尼泊尔的相册哗啦哗啦地翻起来。绿色恬静蔓延的山脚,尘土飞扬的道路人群、马匹密集着,还有发红的街道,所到之处都是由不可思议的色彩所构成的众神伫立的身影。朝山前进的人们的队列,众多寺院中那古老墙壁的光泽。爸爸妈妈要去的那间旅馆小小地映在照片上。无论是哪张照片,另一面都是那特有的澄净的天空,以及像蛛网般白云缭绕的群山。
我感到很奇怪。
“妈妈,真的……要到这里生活吗?”
我茫然地望着照片。
“是呀。”
妈妈说道,有点不理解我的问题。
“是这样呀。”
我陷入到沉思当中。想在地板上摊开的书中寻找真实感,但那真实感却完全不在我的心中。我觉察到,就算妈妈去了其他地方,我也会这样。
一直都是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因为自己的事情都得自己做,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同龄人要略为懂事,而周围的人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对我来说,从儿童时候开始,妈妈要外出的地方就像雾中一样,只有两种情形:妈妈在的情形,和妈妈不在的情形。不管是爸爸的家也好,尼泊尔也好,一直都没有真实感。那是挂着钥匙上学的孩子在寂寞的生活中所产生的“生活的智慧”。当发现妈妈这个唯一的亲人也要离自己远去时,我的内心变得寂寞起来。爸爸也好,爸爸的家也好,就连爸爸给我们出了生活费这些事,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仅仅只是在家里等待着妈妈,一同生活。而现在,我已经19岁了,仍然是一个孤零零的挂着钥匙上学的孩子。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感觉就像是黑暗中窗户开了一条缝,光从缝中射进来。然后哪怕是从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往下看的话,就能从这条缝中看到许多因角度大变换而映入视线的东西。这突如其然迫近而来的人生的风景比我至今所想到的,更为鲜明、更加纷繁、更令人害怕,但是我却并不想移开视线。虽然那是一种无意中被打跨了的不快感觉,但确确实实感觉到那种感觉将会一直持续到未来。
虽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开始思索,要是能改变一些东西就好了。那个夏末,我给动身前往加德满都的妈妈送行。
因此,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故事,由于妈妈的短期旅行而突然从长眠中醒来的我,一个极其普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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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3

妈妈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老早就觉得那套公寓像“金丝雀的笼子”,而妈妈走了之后,公寓似乎变得相当宽敞起来。而且,妈妈所去之处实在过于遥远,以至于想打个轻松点的电话问问情况也不行。我开始织起秋天的毛衣,但在并针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放弃了。那样一来就闲下来,于是我将家里的厨房改造成暗室,热心起摄影来。由于是临阵磨枪所以照得也是马马乎乎。乘电车到乡下给田间的老人或是马匹拍个特写,然后把照片冲洗出来,觉得颇有艺术感,就这样充实地一天一天生活着。
与岚的相遇,就是在那样的一天。
不知不觉中我睡了十二个小时,睁开双眼眺望窗外,天空被晚霞映得通红,我大吃了一惊。想到一没有人叫我起床,就刹不住车似地睡了这么长时间,感到自己一事无成。我茫然若失地洗了一个澡,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夜幕降临的街道。不知怎的想去看城市了,于是我乘上电车去了新宿。
夜,不可思议的湛蓝清澈,带些微微的温暖。空气中仍然夹杂着绿色夏天的气息。吃完晚饭,我走在从车站由西向南行驶的单轨电车线上。沿着缓缓的小山坡,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注视着鳞次栉比的商店橱窗,看到它们成排地浮现在夜空中。卖着各式商品的广告牌不停地明亮闪烁着。到处是人山人海。中央广场像举办祭典那样热闹。风吹拂过一座座大楼围成的小小的夜空中。长椅上坐满了情侣,女孩子们把冰屋挤得水泄不通。我穿过其中,同时思索着这么多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我发觉,每一个人都在生活着、烦恼着。我用睡眼惺忪地来看周围的世界,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旅行者。周围都是些不相识的人们。
与车站相连的过道上有一间花店。透明窗户的另一边,是五光十色的花朵,花儿在灯光的照射下竞相闪耀。那一瞬间,我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突然有一种买花的冲动,于是我定定地站在橱窗边上。
他从我后面经过的时候,说实在话,我是知道的。仿佛他不是陌生人,而是一个相识的朋友经过我身后。那种感觉十分强烈,因此我转过头来。
对方也转过头来。那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青年。朝气蓬勃,明亮的双眸,短短的头发,仿佛一阵耀眼夺目的强光照射过来。他摆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你是鸟海人鱼吧?”
我也大吃了一惊。
“是的。”我回答。那个时候,我沉醉在自身名字那美妙发音的回响之中。不,并不是因为名字美丽,而是他那低沉透彻的嗓音十分特别。那是一种心灵和言语合二为一般悠远的回响。这人到底是谁,我不禁思索,一直看着他。
“果然是呢。”
他随意地笑了一下。
“你是谁?”我问道。
“我叫高田岚。你应该听过吧。我一直和你父亲住在一起。刚刚我出去溜达了一下。”
“你就是那个高田岚?”
虽然初次见面他就用比较随意的语气来跟我说话,我也没有感到很生气。甚至感觉到他的真实面容在我听说之前早已熟悉。完全没有不相容的感觉。
“是啊。”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发出深邃的光芒。
“为什么你会认识我?”我问他。
“我家里有你的照片,是你妈妈和你一起照的。照片中的你大概是小学生的摸样,可是你一点都没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啊,因为我还没有长大。”
我像个傻瓜似地笑着回答。他给我的感觉竟是如此地好。有些人要是被他那样看一眼,对他那率直的言语或许多少会感到有些不快。但是,对这个“被爸爸养大的少年”,我本来就抱有一点成见,感觉他像是被猴子或是狼群带大的孩子,会说出一些与常人不同的话,因此我丝毫没有在意。但有一点我感到很惊讶,虽然他是由爸爸带大的,但却这样彬彬有礼,因此我对爸爸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
“因为就住在邻镇,所以至今都没有见上一面,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呢。”岚说道。
“嗯,虽然我们就像兄妹那样。”
“是啊,但是实在是太巧了。”
“嗯,要是你没有回过头来看的话,是绝对不会明白的。”岚指着橱窗说道,“要买花吗?我给你买一束吧,做为纪念。”
他在花店给我买了许多大波斯菊。我欣喜若狂,
“这种花的花语是邂逅呢。”我瞎扯了一句。
“那还真符合我们现在这种情形呢。我现在要回去了,反正我们是一个方向的,一起乘电车回去吧。”他笑着说。
与他交谈的一刹那,我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突然有了色彩。寂寞这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就渗入到人心灵深处。那是一种在突然惊醒的黎明,玻璃窗上中映衬着的蓝色的物体。在那种日子里,不管在晌午天气是如何的晴朗,夜晚星星是如何的繁多,心灵中的某处总会静静地残留着这种澄净的蓝色。一直和我一起生活着的妈妈突然从自己的生活中离开,我觉得自己已被染得遍身蓝色。他那鲜明的轮廓,他那孤独的前半生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具有一股去除我那微不足道的寂寞的力量。
两人并肩站在电车上,随着电车摇摇晃晃。每三秒中有一秒我就要思索一回“难不成我们真的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每次我都以失望而归。
列车在夜色中急行。虽刚相遇但却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那样,他笑着谈起和爸爸一同生活的情形。
“家里的木屐箱内放着许多现金,因为那些钱都可以随意花,所以他常说自己的麻烦事自己解决。在我仍是孩子的时候,要是连日不见爸爸回家,就会想到他也许是在哪儿死去了,但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呢,心中突然变得很不安。但是,却一直都过得很自由,习惯了之后反而觉得十分快乐呢。
我一直盯着说话中的岚。
窄窄的前额,大而有神的眼眸,一眼看上去聪颖而又富于理智,还有那带有野性气息的随意卷曲的头发,宽阔严实的肩膀。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那挺直的腰板,似乎在传达一种“意志”。他身上凝聚的一切特征都在传达他的个性,非常干练。
“你一个劲地盯着什么呢?”
岚问。电车摇晃着,发出喀哒喀哒的响声,转过一个很大的弯。霓虹灯和广告牌点缀着的风景从窗边飞过,车内白得通亮。归途的人们都沉默着,一个个挨着,仿佛要沉睡过去。
“我想我俩之间会有些相似之处吧。”
我跟岚说。两人并排着,眼睛凝视着窗中自己的影象,与车窗和黑夜一同飞驰而去。
“是呀,说不定我们真的是亲兄妹。”岚说道,“虽然爸爸否认这一点,但你的妈妈似乎一直在担心这件事,一直不让我们俩见面。但我们到底还是相见了。以前我总觉得有点不自然,一直都想见上一面。真幸运,你和爸爸一点都不像。”
“没有女儿会跟爸爸一样的。”我笑了。
俯首下颚碰到了大波斯菊,沙沙地,一阵芳香扑鼻而来。
“是啊。下次,”岚迅速地接着说道,“下次来我家玩吧。”
我有点吃惊,像是有意岔开话题一样地说:
“还是和往常一样,很脏吧?”
“嗯,老样子,脏得不得了。你来过吗?”
岚笑得很灿烂。
“是啊,就是在你住进去之前我去过两三次。我实在不大会应付爸爸这个人。小时候,要是他大声说了我几句,我马上就会放声大哭。所以妈妈后来就不怎么带我去了。最近妈妈好象也不怎么去了。”我回答。
“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岚笑了,电车速度慢下来,驶进站台。岚的家就在这个车站附近。
“啊,到了。那么再会了。”
电车门开了,岚迅速下了车。从开出的电车上,目送着着在站台上大踏步前进的他渐渐远去,我感到有点失望,我想再多听听他的声音。他的存在仿佛亲人般亲切,仿佛是我喜欢的人那样铭记在内心深处。恰好就是那两种感情,夹杂着淡淡的心跳,在我的心中随着电车的旋律而舞动。
那时,我感觉到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但是我不禁想到,要是我们有血缘关系的话,那还是不见面为好。这个问题那就像一个小小的疙瘩,一直挂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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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8:24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4

一天,因久未与妈妈联络,我有些担心,不知道她在加德满都过得怎么样,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抵达加德满都的时候,还有之后的一次,妈妈给我打过电话,声音十分明快,说担心我还有家里的事情,但之后就没有打过,对此我一直觉得放心不下。虽说感觉总得打个电话,但想到三分钟就要花上好几千日元,手拿起电话听筒都会紧张。虽说我手中拿着“国际电话的拨打方法”,但也觉得自己的这种紧张有些不合情理。好不容易打到旅馆,想叫妈妈出来接电话,但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爸爸。“你好。”当我听到这似乎是怒吼般的低沉声音时,我吓得心里扑通一跳,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呀,原来是哪家店子里的人鱼呀。”
爸爸巨大的嗓门淹没了彼此间的距离,感觉声音就像是从对面传过来一样。
“花那么多钱打个电话,不要说那么多无聊的话。妈妈在吗?”
出于紧张,我态度才如此强硬。我是第一次拨打国际电话,也是第一次与爸爸聊那么久。
“那人呀,身体太弱了,所以不大适应高地的空气,现正睡着香呢。”爸爸笑着说。
“很严重吗?”我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你要是那样过分娇生惯养的也会受不了的。这可不行呀,还是稍微锻炼一点的好。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会给你转达的。”
爸爸说道。我以强硬的口吻补充道:“你有没有好好地照顾妈妈?”
“当然有好好地照顾了。我觉得你妈妈还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带她来了。要不你也来这边运动运动怎么样。不运动的话,你那样瘦小的身躯可是生不出小孩来的。电话费很贵吧,那我挂了。”
“等等!”我不由自主地叫住了刚要挂断的电话。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口很渴。“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拜托了,请不要对我撒谎。住在你家的那个叫岚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吗?请说实话,因为妈妈一直不愿跟我明说这件事。”
我问爸爸。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当我问出这问题时,心中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爸爸像是有点使坏地感慨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呀,你们果然还是瞒着父母相见了。”
“真的纯粹只是偶然而已。”
好象是为自己辩解一样,我的脸涨红起来。
“真是行动迅速的孩子呢,我会跟你妈妈说这件事的。”
爸爸的口气好象很沉重,像是在叹气,我有点沮丧。
“千万不要对妈妈说,她会受不了的。”我说道。
因为我是初次听说妈妈一直不让我们见面这件事。
“这是刺激治疗法,”爸爸笑了,“你们大家到底把我想成是什么人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决定今后不再说真话了。对了昨天岚也问了我这么个问题。”
“啊?”
我吃了一惊,突然觉察到心中所想开始与现实吻合。
“我再回答一遍。我跟那孩子的妈妈真砂子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再问一次我也会这么回答。我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因此根本不可能生出那小子。那个女人很吸引人,岚究竟是谁的孩子,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吧。要说为什么要将孩子扔在我这里,我想大概是从你妈妈那儿猜到我很有钱吧。随便把孩子扔到别人家,真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反正老实说,因为她很漂亮,所以我曾经希望和她发生关系,好象是因为偶然醉了还是什么的,但结果她拒绝了我。所以说你们想错了,虽然令人不快,但你们硬要那样认为我也不在乎。”爸爸解释道。
“其实你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的。”对爸爸的回答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你这孩子不是装出来的吧。”
爸爸笑了起来。我察觉到,从我出生至今,我和爸爸之间第一次感到某种亲密的感觉。爸爸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认真,想到这里我有些惊讶(虽然也没有感觉到他特别认真)。暂且不说道德方面,在爸爸的哲学里,还是有些道理的。我确信,爸爸没有说谎。
“爸爸,”我问道,“你对妈妈也是这种态度吗?”
“那当然。好了,就这样吧。”
爸爸迅速挂断了电话。
许久之间,我心中充满了奇妙的感情。我就这样一直坐着,手中仍拿着电话听筒,反复体会着爸爸话里的含义。
那是一种与爸爸初次面对面的恐惧,以及奇妙的喜悦心情。宛如屏住呼吸般紧张。
我想,我还只是个孩子,说的都是一些很幼稚的话。
还有,不出所料,仿佛婴儿突然发烧般的妈妈的事。
我和那个眼睛澄澈透亮的青年,虽似一家人但并非兄妹的事。以及岚和我都放心不下,询问爸爸我们是否有血缘关系的事。
当我第一次这样明白自己的混乱心情时,特别是最后心中微微涌出的甜美感觉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解脱感。妈妈不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家,渐渐成了我可以随意支配的世界。我拉了一根与自己身高相仿的绳子,将显像后的照片像万国旗般成排地贴在上面。照片虽早已干了,但那种沙沙作响无法平静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好,所以我一直没有动它们。灯光照射在上面,留下几个淡淡的影子。摆着的塑料箱子,以及堆得像山似的到处搜购来的摄影书籍散放在地毯上。
那时,我似乎看见了万物起始时的风景,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我甚至感觉到:只要稍微用手掌推一下,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会大幅度地动起来。所有的一切,无论多么细小的东西,都好象一齐朝着未来开放。岚给我买的大波斯菊在我喜爱的高高的玻璃瓶中柔和地绽放着。
我立即给岚打了电话。
“喂,我是人鱼”。
岚兴高采烈地回了一句。
“啊,原来是妹妹。”
“去你那里玩真的没关系吗”我问岚。
“嗯,什么时候都行,是明天呢,还是今天?”
“今天已快天黑了,明天放学后顺便去一会,可以吗?”
我和岚很自然地说道,仿佛两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么交谈的。
“好的,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吗?”岚问。
“嗯,在山坡上吧,我想应该没问题的,去了就知道了。那么我五点过去。”
我一边说,脑海中一边浮现着幼年记忆中的情形。孩童时,一想起来就害怕的那个古老的家,露出灰泥的墙壁。铁黑厚重的门,门灯已经脱落,刷啦刷啦地越过裂开的玻璃碎片,登上枯叶掩埋的楼梯,好不容易进入玄关。未经修整的庭院已化为原始森林,那里住着许多猫。
“那样说起来我要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岚说。我知道那是什么事。
“也许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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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5

翌日,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我没有带伞,要是下雨的话就麻烦了。果然不出所料,当我到达临镇车站刚要向外走的时候,大颗大颗的雨滴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眼看着地面被染成一片黑色。好惊人的雨呀!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在剪票处吵吵嚷嚷地站着许多人。人流开始停滞不前,总觉得有些像恐怖电影,十分有趣。我站到小卖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往外走。厚重的灰色层层覆盖着天空,透明的水滴气势汹涌地哗啦哗啦砸下来。看来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加快了脚步。商店街的店子像一个压一个地倒下去般,门前一把把的塑料伞撑起来了。虽然不是很清楚路,但走到那边的话只要5分钟,我下定决心飞进雨中。
不一会儿工夫,我的衣服和头发让雨水完全打湿了。我吧唧吧唧地踢开一个个刚形成的水洼,在地毯般的雨幕中不顾一切地猛跑,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我透过湿透的刘海缝隙往上一看,原来是撑着伞的岚。
“下雨了,想来接你,但好象是白费劲呢。”
看到我这副模样,岚笑道。
“哎,仔细想想,突然把女孩子请到单身男人的家里来总觉得有些不妥,但现在也没办法了。来我家把身上弄干后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中华料理店。”
看到他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觉得真的很好。
“嗯,我也觉得就算是兄妹也有些奇怪。”我开玩笑道。
“不是兄妹呢。”岚迅速回了一句。
“我知道,爸爸跟我说了。”
这样以来,两个人都明白了各自所拥有的秘密,还有两人在意的是同一件事。我撑开岚递过来的另一把伞,慢慢地上了弯弯曲曲的坡道。白色的道路中线,还有道路旁的护栏在雨中闪闪发光。我们俩都感觉到了幸福。
爸爸的家比我儿时看到的还要破。玄关已经掉下来了,打开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家里的装潢基本上是茶色和深灰色,十分精致统一,我想这原本也许本来是个很干净的家……“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结果地上摆满了各种东西,让人基本上看不到地板。
“你难道不考虑考虑收拾整理一下吗?”我一边用浴巾擦着头一边问。
岚似乎有些高兴,说道:“与其做那种够呛的事,倒不如搬家来得快些。”
两个人无来由地心情愉快起来。岚带我看了他成长的家。我重新思索了爸爸的人生。爸爸到底是连累了我们,还是吸引了我们?论据实在不足,我也不甚明白。但就是在那斗室里,如那大屏幕电视机,整整齐齐挂在架子上的大衣,堆在桌上的书,从那点点滴滴中我能感受到爸爸的存在。不仅如此,在我住的房子里也感觉到了爸爸的身影。而且我渐渐懂得,爸爸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岚的房间还要破旧一些。他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没有门。“坏了就掉下来了。”岚笑着说。房间中有台巨大的音响设备,还有结实的木桌,上面摆着许多书。窗边有一张宽大牢实的床。窗玻璃因年代久远已裂了缝,歪斜着,没有办法关牢,稍微开了一点点。难道雨不会飞进来吗?我问岚。岚笑着说,有时因为下雨会醒来,像冬天的时候窗棂呀床头呀还积了一层雪呢。
我想,这还过得真像户外生活呢。但我所憧憬的并不是这样的地方。
之后,两人去了车站旁一家气派的点心店,饱餐了一顿中华料理。走出店门,夜间的道路因雨停而泛着黑色的光芒,天上星光点点。我们已经完全确实地敞开心声,总觉得难分难舍,而后我们又去喝了茶。
那家店在地下,恰好是饭后人们享受喝茶时光的时间,因此人多嘈杂。我和岚坐在柜台旁,昏暗的店内充斥着淡淡流淌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我的旁边有一盏贝壳灯罩的落地灯,灯光落在我们身上。我们一直在谈论着从前那些有趣奇怪的事情,觉得我们这样在一起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岚想以后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像爸爸那样,做个一无是处的人?”
我问岚。
“那你呢?”
岚反问我。
“我吗?我想……一定,要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我说。“这说的什么呀?”岚说道。于是我又思考了一下。“只要不是别人的小老婆,做什么人都行,虽然说我实在很喜欢妈妈。”
“这,这样啊?”岚笑了,“我想成为作家。”
“作家?”我大吃一惊,因为这实在是太意外了,“那你想写哪方面的书?”
“与幸福相关。”岚回答。
“嗯……也就是说,像圣诞老人那样的童话?还是像《若叶物语》那样的故事?”
“还要更无聊一些,像什么两家相邻的青梅竹马成长结婚呀,或是在雨天拣到的小狗茁壮成长呀之类的故事。”岚说道。
我想,要是说真的很无聊的话那就未免太失礼了,因此我换了一下发问方式。
“那处女作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哎呀,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写的了,早就不在了。”岚笑着说。
“那么就跟我说说内容吧|”
我喝着倒入细茶杯里的热红茶,说道。
“就是鳄鱼欠别人许多钱不知如何是好的故事”。他思量着,开始讲述,“或许不是鳄鱼是乌龟吧。”
“真是奇特的设定呢。”我说。
“这可是孩子认真地写的以大家互相帮助为题的大作呢。在森林的一个小湖里住着鳄鱼夫妇,丈夫借了许多钱。他瞒着妻子成天苦恼着。结果,他跟猫头鹰说了这件事。应该是猫头鹰吧。就这样,猫头鹰跟兔子,兔子又跟山猫,山猫又跟狼……一个接一个地都说了,那样的描写大概持续了100匹动物左右吧。因为森林里的动物都很贫穷,所以大家都是一点点地把钱送到鳄鱼家里来的。”
“大家商量好了的吗?”我问。
“不,不是那样的。”岚认真地说道。“因为这是个秘密,所以大家都是分别去的。打比方说吧,‘山猫想去鳄鱼那里,虽然他手中只有5日元,但他一直都坐立不安,结果半夜跑去了森林’,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本来写得更详细些的,那会让你流泪的。”
“嗯。”
我点头。岚又接着往下说。
“所以呢,又描写了很久关于那100匹动物去森林的情形。大家都把钱放到了漆黑的湖边。有些动物相互碰了面,还有一些森林里的坏人在暗处看到这个场景感动不已,什么情况都有。第二天清晨,鳄鱼看到这么多钱十分感动。但是钱非常散乱,既有钞票,也有零钱。他流着泪向妻子坦白:‘这都是森林的大伙给我的。’并把钱给妻子看。因此那一天,妻子给森林里的每个动物都送了一束花。就是那么一个故事。”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故事。”我说道。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如果能让我梦到他的成长历程,我一定会很喜爱他。因此,将那样的故事藏在心头的年幼的岚,在那个时候,能够被领养到家里,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怎么样,这故事还行吧?”
他大声地说着。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但是老师说我写那一百匹动物是偷工减料。——说我虽然是因为补写暑假作业而努力完成的,但是为了凑够页数把那一百匹动物的名字都给写上去是不行的。本来评价有ABC三等,我才得了C等。毕竟这是一篇连我自己读了都感动不已泪水都快涌出的文章,所以对老师的这个评价我感到很生气。哎,大概还是因为我的实力不足吧。”
岚好象很不甘心。我说:
“老师做了一件错事。那样的老师会扼杀掉孩子的才能的,要是我的话一定会给你打A,还会在上面给你画朵红花,然后念给大家听。”
“但是因为我写得乱七八糟的,所以老师不喜欢我,也许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说到这里,岚笑了。
“但是岚一定会成为一名好作家的。”我说。
“你也这么想吗?”他笑着说。
“嗯。”我点头。心里觉得他人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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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6

这是一个多雨之秋。
我和岚开始经常见面,似乎想要挽回过去久未见面的时光。虽然只是见一会,但是我非常珍惜这一次又一次的约会。而且,两人同处一室,虽然不管怎么想,我们之间都有一种超越好感之外的东西,但是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做。
“不知什么时候四个人才能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是一次在走夜路的时候,好象是在热闹的车站前广场,在喷泉处喧闹的孩子们和父母走岔时说的。
我吃惊地看着岚。那是一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将自己无依无靠的寂寞心情摆在脸上那样。我也开始想象那种场景。爸爸、妈妈还有我,打个比方,就在那个脏乱的家里,围在在大圆桌旁吃饭。那就像噩梦般不自然,那是一种决不可能实现的明亮温暖的家族场景的梦境,。
“说那样的话总让人觉得我们是在乱伦。”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响彻夜空。喷泉那七彩虹般的水花升起又落下,闪着鲜艳的光芒。看上去是闪耀得那么寂寞。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闪烁的水在暗夜中所呈现出来的黑色的透明光泽。
老实说我也不是处女,当别人问及我过去的人生时,我就会微笑着回答他们,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因此也就很容易联想到两人生活中的性爱场景。我想,那肯定是一种相当甜美、美好的感觉。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也许,我和岚从儿时开始,就不自觉地一直梦到内心深处那宛如梦魇般的“家族场景”。
但是,这种事也没有发生。
那天,我穿过商店街直奔岚的家。午后的商店人稀稀拉拉,透出一份奇妙的宁静。天空也是一片静谧的蔚蓝,遥远的虚幻般淡淡的白云给天空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那是一种透明液体将要溢出来般不可思议的蔚蓝。
当我要穿过商店街尽头时,有人叫住了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坐在水果店现金出纳机那里的岚。
“什么事?”
我吃惊地问道。
“我跟店长说了,让你也进店里来帮忙。”
“嗯。”
我也进到店里。店里充斥着新鲜水果的青草气息。排列得满满的呈现出鲜艳光泽的红、橙、黄色的水果被灯光照射着,愈发光彩夺目,让人仿佛置身南国。
“什么呀?这是兼职吗?”
我坐上岚递过来的小圆椅,向岚问道。
“不是。因为大家觉得我身子骨比较结实,所以老早以前开始一有什么事都找我帮忙。”
“真是受欢迎呢。”
“是啊,这家的阿姨住院了,叔叔去医院探望她了。”
这家店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店内被照射得通亮,水果在箱子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台子上静静地摆放着颜色各异的苹果、猕猴桃,还有一排排的绿色水果。商店门口对面的街道阳光如泻,路人缓步穿行马路。我们俩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店里清谈着。
“你会用现金出纳机吗?”
“不会。”
“我会用。”
“那么来客人的话就拜托你了。”
我们就这么三言两语地交谈着,仿佛正在倾听着店内缄默的水果。
“很无聊吧,来吃个苹果吧。”岚说。
“店员在店门口吃店里的苹果可不行呀。”我笑道,“没事的,我看家看惯了。”
“是吗?果然是挂着钥匙上学的孩子。”
岚说道。
“岚还不是跟我一样。”
“……我说的看家是像你那样等待着按时回家的人。因为爸爸都不回来,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可都是独自生活的。”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跟爸爸粘在一起,好几天都不回家。”
“这真是挂着钥匙上学的孩子间的对话,”岚笑着说,“但是女孩子不能半夜独自外出,很无聊的。我从中学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外头闲荡。”
“嗯。但是我有自娱自乐的才能。就算一直都只是独自一人在玩也丝毫不会感到腻烦。做做名曲磁带、换换衣服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看看电视等。但是,要是中途被打断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你这不正是姨太太类型的人吗?”
“好啦不要说了。”
“但是总觉得很可怜呢,好象是被扔在一旁养大的。”岚说道。
“岚也是一样啊。”
我想到了那个童话。
“不要那么老成。明明心里还是有些孩子的童真的。”岚说道。
“因为我是独生女,真的因为我是独生女才会这样的。”
我解释说。虽然我想他没有真正领会到我的意思,但岚眼睛眯成一条线,说了一句:“能够相遇,真好。”
“嗯。”
我说。能够相遇,真好,当我重新想起这件事时,眼睛湿润了。岚默默地抱着我的肩膀,那举止就像我们是真正的兄妹。我心中认定他就是我的哥哥。终于相逢了的哥哥。
店中就像珊瑚礁的海那样明亮、澄净和静谧。我将头靠在岚的肩膀上,眼睛一直盯着架子旁五彩斑斓的罐头。
我觉得自己、爸爸、妈妈、岚同样都是罪恶深重、可悲的人类。
那个时候也是如此。我发觉,从邂逅那一瞬间开始,我们一直就是两人生活在满天的繁星之下。就像被发着暗光的曙光女神照耀着,遥望着冰河。与每天都过着的普通生活不同,那种感情一直都没有消失。只要两人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有做,就算仅仅只是在漫步,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种场景。而且,感觉其中总有一些说不出的哀愁。
老实说,我是第一次对别人抱有这种感情。没有任何过滤,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多余心情,而是全新的一种感情。与岚在一起,我能感觉到自己是地球上的生物。那种感觉在我以往的人生中都没有真实感。我想看清,认真地看清我现在的心情。
但是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相遇后的两人马上就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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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7

那天,晴空万里,微风吹拂,略带凉意。我正和岚在他家屋顶上晒被子。
晒被子时,若是不压住被子,风就会把它从屋顶刮到又脏又乱的院子里,所以我坐在被子上,岚则躺在毛毯上。
我放眼望去,景色真是宜人。而且每当头发被风刮起来时,每当被子稍微滑下来时,我就在想:身处危险的地方,或许能看到风景更美的一面。而岚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担心他一不小心会滚下去,所以无意中一直用脚后跟踩住他毛衣的一端。
俯瞰庭院,绿影层叠,中间点缀着染成红黄相间的枫叶。时不时能看到猫的身影穿过其中。蔚蓝的天空下面,家家户户的屋顶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彩。举目眺望远方,小学屋顶上的绿网随风摇曳,十分显眼,上体育课的孩子们那声音乘着风儿清晰入耳。天空如湖水般静谧蔚蓝,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风轻轻吹拂,薄薄的云彩从头上不断飘过。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秋天。
和风吹过沉睡中岚的额头,吹起他的前发。我觉得岚的睡姿真的很美。出乎意料的长长睫毛,匀称的鼻梁,让我有无限看下去的欲望。
岚仍然闭着眼睛,但却突然开口说道:
“我收到爸爸的信了,他说现在你妈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所以听了岚的话大吃了一惊。前段时间妈妈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还说“精神很好”。岚睁开了眼睛。
“竟然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环境的急剧变化也会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呢,加上她和你爸爸一天到晚都在一起,要是我的话也会变得有些异常的。而且到处奔走身体也受不了。爸爸说那样的话,我想是比较严重了。但是因为她已下定决心不再回来……所以我决定去那边,说服你妈妈回来。”
岚就这样躺着仰望天空说道。
“你要去?”
那个事实很快让我陷入不安的思绪中。
“是啊,我要去。介入两人之间,如果逐句翻译爸爸的“心灵语言”,你母亲不是会更放心些吗。爸爸是个傻瓜,因为担心就想让你妈妈回日本,所以说话变得有些刻薄起来。也许是不愿承认自己很担心吧。结果适得其反,你母亲变得倔强起来,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事态肯定会恶化的。”说到这里,岚笑了一下,侧脸对着我。
“妈妈有点倔强,也许是因为她不向往山间生活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岚,外国可不同日本啊。”
“我知道,不要把我当傻瓜。”
岚认真地说道。
“我没有把你当傻瓜,我是问你,护照怎么办?”
“我已经有护照了。”
岚慢慢地坐起来,看着我。那目光很直接,象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告白那样。
“实际上我本来马上就要跟过去的,但是遇到了你,于是就推迟了出发。”
在很多方面我都受到了刺激。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受到的这些刺激开始一个个爆发起来。
“是那样的吗?”
“是的。所以想以此为机会,顺便去玩一会儿,但是我一定会好好了解你妈妈的情况,尽量把她送回来,你就放心吧。那个爸爸真是让人头疼啊。”
岚凝视着院子和街道,笑了。那是一副格外温柔的表情,似乎写着忧伤,抑或是孤独。我和他一起并肩站着遥望远方。淡淡的阳光撒在身上,像金色的面纱般隐隐约约透着温暖。
“看,那儿有只猫。”岚说了一句。
“是很常见的那种虎纹猫嘛。”我说道。“我会寂寞的。”
“想开点。没事的,我们还年轻,往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只要我们真心喜欢对方,不就可以了吗?”
“嗯。”
我心跳得厉害。岚决定好的事总是把我弄得心惊胆跳。而且,我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爱的话语。
“我这次出去一定会一帆风顺的。总之,我不会勉强自己,不行的话到头来还是不行;行得通的话终归行得通。我还会回来的,那时就算你有了男朋友我也不会怪你。而且说不定我还会从他的身边把你抢回来。”
说完这句话,岚笑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他还没有很认真地对待我。当我明白这事实时,变得心灰意冷。
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和岚之间只有一种情况,这在与其他任何人之间都不可能发生。我有一种真实的感触,就是现在这将要从手中挣脱而出的现实感,永远都不可能消失。因此我只是笑着说道:
“是啊。秋天渐深了,这院子能欣赏到红叶吗?”
“嗯。可以看到它们披着美丽的色彩。”
岚说到这里,指着院子里那些彩色印花纸般光耀夺目的红色。到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茫然若失地思索着。渐渐远去的寂寞慢慢地侵蚀着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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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8

几天后的晚上,我在家里看电视,小百合突然来到我家。
我们从小相识,她住在我们家上面。小时候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住小百合家。小百合家是极其普通的三口之家。但是谁都没有对妈妈抱有成见。所以我融入到他们家和睦温馨的气氛中,十分快乐。在双亲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小百合非常开朗,待人没有一丝偏见,个子很高,眼睛水灵灵的,经常夜里跑来我家玩。她站在玄关,睡衣外面披着一件短外套,脚穿着拖鞋。
“打扰了。”小百合开口说道。
“你好象总是穿成那样跑来我家。”
“是啊,很奇怪吗?”她进到屋里。
“你总是夜里穿成这样跑来我家,感觉就像小区里那些不检点的太太们。”我笑道。久未与小百合见面,感觉像是突然又被唤回到了与岚相遇之前那种悠然闲适的快乐感觉。以前一直都被岚的种种事情所占据。我把小百合带进和室里,端来了茶。
和室是妈妈的房间,妈妈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搬到了对面的房间里,所以屋子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我一进房间,小百合就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我。
“人鱼,阿姨这次是认真的吗?”问道。
“房子,就这样闲在这里到外国去了?”
“是啊。”
我点头。把茶放在茶几上。
“虽然我觉得该做的时候就做,但是……阿姨真是太有勇气啊。人鱼,要是阿姨不回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以跟他们说说,说要是他们回来的话三个人就能一起生活了。”
小百合笑着说。其实我想说“原本是一家四口的”,但变得有些茫然起来。我觉得直到今天为止我和岚的一切都是由命运安排好的。但并不是像童话故事那样的命运,而是说我们注定会相遇。
“从很早以前,妈妈就很爱爸爸,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爸爸把我养大,决定权在于他,也许多半都是这样的吧。”
如果从那方面来考虑的话,那家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我第一次认真思考了家长制度。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有考虑过爸爸、妈妈、我、还有未曾谋面的岚之间的关系呢?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人鱼的爸爸,很厉害吧?”
小百合说道,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厉害,厉害,厉害得一塌糊涂。但我仍然不想跟他住在一起。”
我笑着说。
“真了不起,不过他去了尼泊尔你们就真的不能一起生活了。”小百合说。
“这就是事实,不知不觉之中就这样了。”
我说道。不知道为何脑海里浮现出岚的面容。明天要去见他,两人就要这样离别了。后天,岚就要出发。
“看,这是谁呀!”
小百合伸长手,像是要打开电视那样,从地板上拾起一张照片。我一看,是岚的照片,原本因为晒像失败要扔掉的。这是在他家院子里拍的,身后是茂密的草木,前面是紧锁双唇的岚。那样一看,能奇妙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像是完全不认识的,一个孤独的人。
“是男朋友吧。”
我害羞地笑起来,说道:
“算是吧。”
熟知我以往罗曼史的小百合,评头论足地看着照片。
“这人,给人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呢。”
——透过小百合的眼睛所看到的岚,像是是我初次见到的岚,我一眼就爱上了他。失望也好欲望也罢,从不同的角度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他,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接着,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这样的恋情已不可能再回到原点。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见到过你们。”小百合突然想起来。
“咦?什么时候的事?”我惊讶地问道。
“嗯,让我想想……应该是在傍晚,突然下起雨的时候的事了。刚好那时我也正好在邻镇一个巷子的小餐馆里约会,就是在外面装着玻璃的那一间。有个傻瓜似的女孩在雨中狂奔,我定晴一看,原来是人鱼。刚想叫你的时候!照片中的那个男人就把人鱼给叫住了。对,对,还用超温柔的眼神看着人鱼。人鱼也是,平时还能够镇静下来的,结果那个时候像只小狗一样天真可爱地笑了起来。对了,进展得还顺利吧。”
小百合笑着对我说。
我的心中感到有些不安。作为我们初次见面那一瞬间见证人的小百合,耳边闪闪发光的小耳环,长长的睫毛,鲜红的双唇,那音容笑貌,仿佛女神一般。
“是啊,但总觉得这份感情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我说道。
“加油!”一直都朝气蓬勃、开朗积极的小百合在胸前握着拳头鼓励我。
我很高兴。这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可以确信,我的人生开始向前迈进。这是无庸质疑的。比以往要多得多的东西突然闯入到我的生活中,无法停止。我开始明白,我要用这种视点来观察更多的事物。出生以来我第一次从内心深处这么思考。不管是好的东西还是脏的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想用这双眼睛来好好地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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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2:48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9

第二天下雨了,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我在岚的房间帮他准备着行李。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我在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房间里不知何时多起来的自己的东西。
岚坐在地板上,我们背对着背,一心一意整理着各自的东西。开着的窗户对面,是烟雨朦胧的街道,还有渐渐远去的灰蒙蒙的坡道。院子里的树木被淋湿后,愈发鲜明。青草的香味扑鼻而来,仿佛置身于植物园。两人喝着放在地毯上已冷却的咖啡,片刻都没停止过收拾。
“这件毛衣,我给你吧。”
“真的吗?那我真是太高兴了。那么我把这盒磁带送给你吧。”
“这么说起来,你一直拿着那台能充电的随身听呢。那东西在外国不能用吧……你借给我行吗?”
“没问题。”
在雨声与屋子沉寂的音乐声中我们率直地交谈着。雨,将我们困在屋里,感觉似乎置身水槽。
“看,我找到一些旧书。”
栏在仓库里翻找着什么,然后将捆地像小山似的杂志拿出来,递过来咕咚一声放下。尘土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呀?”我皱着眉头问岚。
“你要看看吗。”岚兴奋地用剪刀把绳子剪开,翻开其中一本。上面压的东西太重了,以至书被压皱,泛着古旧的颜色。
“看。”
岚指着一张凹版照片里的女性,那人微笑得很不自然,还摆着奇怪的一成不变的姿势,身上穿着黑色礼服。真是一个差劲的模特啊……我定晴一看,原来是妈妈。
“哇,原来是妈妈呀。”我惊讶地说道。
“看上去很年轻吧?”岚大笑起来,“谁都看得出她不适合做模特这工作。不仅如此,而且似乎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这样下去的话就得回乡下去了,因为她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决定照顾她,以上这句话是爸爸说的。”
“不知道说是温柔好呢还是说些什么其他的好。”我说,“但是,为什么爸爸不跟妈妈结婚呢?”
照片中的妈妈落落大方,美丽至极。
“实际上是那家伙太认真了,虽然是个少爷,但人好,品行也分外端正。这样看上去,其实他是个很豁达的人。真是一个过分的家伙,一直没有安定下来结婚。”
“为什么呢。”
“因为女的一旦安心了就会变丑,要是变成那样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上面这句话这不是我说的,而是爸爸的原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我一边说,一边翻着那古老的杂志。突然我将目光定格在一个穿着鲜红连衣裙的奇怪的美女上面。那锐利的眼神、挺直的腰杆、鼻形,对我来说十分熟悉。我看了一眼就立即明白了。
“岚,这个人……”
我发问没多久,“这是我的妈妈。”岚呆呆地说道:“很漂亮吧,我一直很想念她。”
我和岚谈了许多过往的事。他之前从没说过关于他妈妈的只言半语,因此这下子我真的感到很惊讶。我相信之前是因为他不想说他妈妈。
“但是岚,你不恨她吗?”我紧接着问下去。
岚似乎生气了,认真地对我说道“我也觉得那女的做事实在是太荒唐了。我并不是想美化她,她实在是太自私任性了,总是以自己漂亮自居。还把我轻易地扔在这个家中,我至今仍记得那种近乎死亡的悲痛。那家伙,以她那种性格现在在什么地方死掉了也说不定。我可不想去了解那种事。”接着,一直凝视着照片中的真砂子。“但是,对我来说她总是那么漂亮。人总是无法忘怀对自己的那份温柔的回忆。”
我的内心受了很大的冲击。那一瞬间我深切感受到,就算我们如此接近,就算我们如此温存地生活下去,他的内心一角,远比黑夜还要灰暗。像是无法挽留般在内心深处独自徘徊,谁都无法接近那片黑暗。也许仅仅只有我纤细的手臂和长长的卷发和照片中的那个人有那么一丝相似。但如果这种相似感能够一点点、一点点地到达岚心中那片黑暗中的话,也许也是件不坏的事情。
“真的,即使你抚摩我的头发千万遍也没关系。”我对岚说。
“我都没法理解你,说一些不搭边的话。”
岚笑了。肯定是在对我传达着什么。我注视了一下岚,然后轻轻地吻了他。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但这回的感觉并不像兄妹。
“我会回来的。”
说着,岚笑了,我也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我叫了辆出租车。在潮湿的空气中,我抱着沉重的行李,进入车中,将住处告诉司机。那么再见了,岚!我笑着关上了门,车开了。
我透过朦胧的车窗看着岚,看他穿着一件毛衣,双手插到荷包里,任凭风雨吹打,目送着我的远去。那个时候,在渐远的车中,突然在一瞬间中体会到了他妈妈将其抛弃时的心情。
那是一种很苦涩、让人厌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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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10

我在算着岚到那边有几天了。这个时候,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妈妈用毫无感情的微弱声音对我说:“我要先回去了。”
当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管我是问时差是多少,身体怎么样,那边都毫无应答。
“嗯,我要先回去了。”
妈妈这样说着。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在跟天气预报或是报纸之类的东西在说话,十分茫然。无奈之下,
“那你就先回来吧,我等你。”我说道。我想,妈妈竟是如此疲惫。然后心惊胆战地问道:“岚呢?现在怎么样了?”
“嗯,刚开始似乎不大适应这边的空气,但是现在却如鱼得水般地四处转。”
妈妈的声音中没有一点精神,一点都没有,这让我感到很悲哀。
妈妈也许就要回来了,于是我把绳索取了下来,将他们埋在收拾得空空荡荡的房间沙发里。我感觉到郁闷的心情突袭而来。
“能让岚接一下电话吗?”
我说道。
“好,好。”
妈妈将电话听筒放到一边,没过多久,“你好。”
仿佛山风扑面而来般生气勃勃的岚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象精神很好呢。”
“是啊,这里的景色真是太棒了。”
“真好啊。”
“下次你也来玩吧。啊,我要让你妈妈安全地上飞机。”
“那就拜托你了,感觉电话……很虚幻呢。”
“就像画里的那样。”
“那么,下次再聊。”
“好,再见。”
只言片语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我突然感到很泄气,完全提不起干劲。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悲哀至极,以至于知道了所有其他悲哀的事。没有尽头。岚在的时候我很寂寞,岚不在的时候我更寂寞。即使某一天谈了恋爱,或是吃饭,或是散步,都是那样悲哀。所有的一切,能将所谓的“快乐”掩埋,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看着尚有余温的电话。
我怀念起与岚相遇之前那些昏昏沉沉打发时间的日子。在那之前,我真的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孩子。

那天,我边看着傍晚的电视节目,吃完梦咖喱(一种速食食品)后正要躺下。突然“铃!”一声,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小百合叫我去吃晚饭。我应着跑到门前,这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
妈妈拿着一大件行李,十分憔悴。我许久都没有张口。
“人鱼,我回来了。”
妈妈无力地微笑着。
“妈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到机场去接你了。”
“我觉得那样太麻烦,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那说话语气像是没有去那个地方就回来了般轻松,妈妈嘎啦嘎啦地提着箱子,好不容易进到屋内。
“我这里有梦咖喱,你要吃吗?”
我一时慌了神。妈妈的语气有些阴郁。
“不用了,我肚子不饿……那我睡了。”
说罢,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把被子摊开。
“妈妈,喝茶。”
当我急忙把茶端来的时候,妈妈已经换好睡衣钻进被子里去了。她坐起来,仿佛很疲倦,然后大口大口地喝起茶来。
“日本茶真好喝。”
说罢,眼角淌出一滴泪水。
我有点动摇,不知该如何应对。
“加德满都是个怎样的地方?”我找了个问题。
“很古老,有些乱糟糟,街道被晒得显现出茶色……也不过是个外国而已。”妈妈回答。
“那旅馆怎么样?”
“盖得挺好,饭也还凑合。”
“那山呢?”
“很漂亮。”
“爸爸呢。”
“精神一直很好。”
就这样一问一答,完全感觉不到妈妈有回答的欲望。妈妈为何会如此疲惫,我无从知道。妈妈自己一定也不清楚。那实在令人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而且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妈妈呆呆地回答。
“只是,有点,是什么呢……新事物太多了……好困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点头附和道,但同时也开始感到迷惑。出生至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妈妈。妈妈的情绪十分低落,口中念叨着什么,就像迎风摇摆的杨柳树枝般坚韧。妈妈就算哭了在睡觉前也要敷面膜,就算没有什么食欲不吃晚饭,在半夜也会吃茶泡饭,像是毫无感情那样内心很坚强。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儿童时代,有些担心起妈妈来。
“人鱼,不要吃速食品,要多吃些蔬菜。”
妈妈说了一句。什么?我抬起头。
“你之前吃东西一直是这么不注意的吧,这样下去皮肤可是会变粗糙的。”
妈妈盯着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人已经成那样了,还对我说这样的话,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小了,因此我点头应允,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时候,看到妈妈疲惫不堪,刚要躺下。
之后的两,三天,妈妈一直在沉睡。
一句话也不说,端起递过来的碗就那样干巴巴地吃。面无笑容地看着电视然后钻到被子里。有时说头痛,有时说发烧,有时半夜三点突然起来放唱片,实在是太可怕了。妈妈仿佛把自己灵魂放到了山的另一边。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但的的确确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但是,某天傍晚,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妈妈站在厨房,做着牛肉火锅。
看到这个背影,我有点吃惊。
“起床了?”我问妈妈。
“一直睡下去也不是办法。”
妈妈笑了。但我知道那决不是已经恢复了精神,而是一种硬挤出来的笑。我慌忙收拾好桌子,拿出筷子,乘好饭。
“其实你还可以多睡会的。”我说道。
妈妈做饭的速度和以往不同,慢慢地、慢慢地切着豆腐。我变得悲伤起来,这样就像是为了能回到日常生活中而进行的康复。
当妈妈将做好的牛肉火锅端上桌的时候,低声咕哝道:
“人鱼,妈妈估计是不行了。”
“说的什么话呀。“我慌忙说道。
“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不管是吃东西还是购物,总觉得很可怕。”妈妈说。
“爸爸回来了都提不起干劲吗?”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妈妈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摆出一副十分厌恶的神情。
“怎么摆出那副表情,难不成你对爸爸已经失望了?”
那件事我是最为恐惧的。“怎么可能。”妈妈回答。我松了一口气。
妈妈继续往下说道:“只是爸爸好象和尼泊尔太合拍了,似乎过得很快乐,每天上山,喝酒,吃饭,十分悠闲自得……我觉得那个人,也许不会再回日本了,但是妈妈没办法在那里住下去。现在那儿还有点动乱。”
“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
我说。妈妈这才勉强拿起筷子。
“吃吧,等有精神了我们去看看冬装什么的。如果不想走路的话你就坐在轮椅上吧。”
我开心地说道。妈妈笑了,开始吃牛肉火锅。
头一天我和小百合说起妈妈的事时,小百合也陷入沉思中。
“大概是把无奈的人生中的所有无奈都一次性地发泄出来了吧。”
小百合说了这么一句。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内心却不愿意承认。以前妈妈非常快乐地生活着,像是看不出年龄那样,一直都像一朵花儿。这都是这样的生活所带来的年轻心态。启程的时候,妈妈破天荒地穿上体操裤,脸颊红通通的,双眼放出光芒,一副美丽至极的神情。那就像是我看过的女子高中时代远足时的照片。
那种光彩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母女二人就在这个小箱子似的公寓里快乐地生活着,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别人都觉得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那一切都只是在危险的基础上才成立的平衡。但那种平衡现在也许已经崩溃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想到这里我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爸爸的存在。以前仅仅只是因为妈妈一直在支撑着,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但妈妈却是由爸爸一直在支撑着。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必不可少。
我想见岚。就算他不对我那么温柔也行。我只是,想再一次亲眼看那张笑容。
秋渐深了,岚的家里空无一人,院子里的枫叶也许已染上绯红,月光照射着在叶子上。
“我吃饱了。”
妈妈将碗乘上水,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里。碗沉入盆底,发出“嗵”的一声。当听到这声音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感染到了那种郁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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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11

那天傍晚,我在咖啡厅里给岚写信。我觉得想出一点东西总比什么都不写要好,所以给他写了一张明信片,但总觉得有些什么不足,还是写信较为合适。
那是第一个晚上,我和岚一起喝茶的那家店。我在桌子旁,在朦胧的灯光下,在信纸上专心地写着那封冗长的信。
妈妈越来越过分了。睡得太久,也没有食欲,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般情况下,人不可能睡得那么久的。头一天,我把饭端到她枕边,妈妈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哎呀,你已经回来了。”那声音仿佛是从坟墓里钻出来般,把我吓得半死。“我梦到山了。”
早上的时候,我索性瞒着妈妈给远在北海道的外婆家打了个电话。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只是说妈妈仿佛有什么烦恼,还有我也想见她一面等等,把外婆叫了过来。妈妈是独生女,在家人面前总显得有一些傲气。
那是一项回想起来令人不快的工作,要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外婆高兴地说要捎点特产过来。我害怕的是,妈妈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但那之后呢,可能又会恢复原状。但我最为害怕的,还是妈妈一直都会这样,如科幻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像是变成了果冻缩在被子里。
给岚写的信,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哗啦啦地写了那么多,感觉越来越像是写日记。
我就在那家安静的店里,在干花的旁边,在那个座位上写了一张又一张的信,回头看看觉得不行又把它揉成一团扔在旁边。为什么一但写成了信,话就变成了谎言?也许是有着什么魔法吧。我焦急不安地想着,结果就写成了下面这样:
岚,你还好吗?那么最后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以此作为结束语。写得像张明信片。但我觉得,那是最好的结尾。
我打算回家了,于是开始收拾起钢笔、信纸和信封来,还有像垃圾般散落在桌上的废纸。接着,我察觉到茶壶里还剩有一点茶。
茶已经凉透,我也不想喝,但为什么我还要将壶中的水倒到杯子里去呢?
纯粹出于偶然。只是角度稍偏,壶盖就掉到杯子里,我一抽好不容易才写完的已放入信的信封,盘子和杯子就掉落在地板上,不用说掉进杯子里的壶盖也掉在了地板上。哐啷,一声巨大的声响,东西全部碎了。服务员小姐慌忙跑过来,连忙点头道歉,同时将碎片拾起。“没关系的,弄脏了没有?我会赔偿的。”“不用不用。”我们之间这样的谈话持续了好一段。也许是我的惊慌失措也传染给了她,她弯下腰去,屁股咕咚坐在桌子上,这回连白糖罐也掉到地板上。幸好罐子是银制品所以没摔碎,但白砂糖散落到地板上,发出钟一般的巨大声响。
我弯下腰去,不自觉地与服务员小姐的眼神给对上了。我们苦笑着,但心里却想做什么都太麻烦,干脆不要再站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了我名字。
“请问有一位叫做鸟海人鱼的顾客吗?”
服务员手里拿着电话听筒问道。我唰地一声站起来,大方地走上前,回了一句:“我就是。”然后接过电话。
“你好。”
我当时在想,这会是谁呢?
“人鱼。”岚的声音响起。
“岚?”我大声地说道,“你在哪里?”
“这是国际长途。”
之后岚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们的距离实在太遥远,电话中的声音与店中隐约飘过的音乐以及嘈杂的人声掺杂在一起,我无法听清,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打开旁边厕所的门,把电话线拉过来,然后关上门。对面是突然到来的静寂,以及映在巨大镜子里的泛着黑色光芒的瓷砖世界,在这里我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所然地问岚。
“我感觉到了。哎呀,也不是那样的。我有急事。你妈妈现在外出了吗?”岚问道。
“没有,她现在都不出去买东西……应该在家里睡觉吧。”我回想着出门前的情形。
“好了,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担心,就打了个电话到你家,但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来接,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拜托了,快点回去确认一下,只要确认一下就可以了。快点,乘出租车吧。”
岚说道。像是大难临头那样。透过镜子,我看到了镜中拿着电话的我脸色变得煞白。
“难道,妈妈她……”
“是啊。”
岚冷静地肯定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我实在不敢相信,在万物沉寂的日本秋天的黄昏里,在如此平常的一天,为什么身在外国的这个人会硬插进这种严重的事呢?
“好啦,”岚生气了,“说了只要确认一下就好。快点,也许你会变成孤独一人。”
此事非同寻常,这种感觉沉甸甸地向我袭来。岚甚至连一些不确定的预感都不会忽略,而是想尽办法来找寻我,我真的很喜欢他的那种敏感和细心。“我知道了,那么以后再联系。”我说道,“谢谢你,岚。”
“那么我挂了。”
岚说道。挂了电话后,我从厕所门冲出来慌慌忙忙地给家里打电话,但电话响了20声也没人接。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急忙回到座位,收起发票和行李就往收银员处走去。我仿佛要哭泣般冲上商店的楼梯。破碎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店里的人一定都觉得我这人十分奇怪。我拦住一辆出租车,往家的方向驶去。我完全陷入一种祈祷般忐忑不安的恐惧心情中,气息变得不稳起来。窗外弥漫着夕阳的橙色,杂乱的风景向后流去。我紧紧地抓着钱包,像是随时准备付款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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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12

我跑上公寓的楼梯,取出钥匙喀嚓喀嚓地转着,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
当看到穿着睡衣和拖鞋站在厨房的妈妈时,我放下心来,有种想杀岚的冲动。但是,一直束起头发的妈妈将头发散在肩上,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前面的砧板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妈妈一直看着手腕,右手拿着一把刀。
我僵住了,真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妈妈。”我出声叫道。
我第一次发现,妈妈缓慢转过头的那个表情,像充满了决心,也像很迷惑。我慢慢地走向厨房的桌子,将行李放下,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妈妈。
“人鱼,怎么了?”妈妈问道。
“妈妈。”我完全还是个小孩子,泪水不断地涌上来,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像样地哭着,不停地唤着“妈妈,妈妈……”。
“人鱼,怎么了?”
妈妈又问了一遍,然后打开脚边的橱柜门,像是要解释什么一样拿出一根黄瓜,说道:“我刚要切黄瓜。”
那一瞬间,我只是怔怔地止住眼泪。但这真的太像妈妈那傻瓜似的做法了,实在是太傻了,我不禁破涕为笑,妈妈也不禁笑起来。
接着,妈妈继续切着黄瓜。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晚餐,那味道像是泡蔬菜色拉。那味道很重,妈妈也似乎想说些什么事情,但欲言又止,继续吃她的菜。每吃一口都像噎下一句话。吃饱后,妈妈微笑了一下。
第二天我在外面的电话亭里给岚打了个对方付费电话,是爸爸接的。
“怎么了,找岚有事吗?”说罢,爸爸刚要放下电话,这时我说道: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我真的有点恐惧,这勇气比起与上次问爸爸我与岚是不是兄妹时要强得多。感觉像是从阎王爷那里被拽出来一样,但我此时的声音却十分平静。
“我不知道你想在那边呆到什么时候,但还是尽早回来吧,有时也要考虑到别人的心情,行吗?如果明年夏天之前你还没有回国的话,我跟妈妈两人就会偷偷地搬家,决不会告诉你我们搬到哪里。”
不用说这是故弄玄虚,爸爸沉默了许久。
“真是多余的担心呢。”说罢,把听筒放到一旁,没多久岚过来接电话,我松了一口气。
“刚刚你跟爸爸说了些什么吗?”
“嗯,岚也跟他说了妈妈的事吗?就是昨天想自杀的那一件事。”
自杀,当把这二字化为言语时我感到分外沉重,秋天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电话亭上,天空分外蔚蓝。
“果然是这样。幸好给你打了个电话。”岚说道,“现在怎么样了?”
“外婆很快就过来了,两人和和气气的,现正在做石狩火锅呢,我觉得妈妈应该没什么事了。”
“嗯,我也跟爸爸说了这件事,虽然他也不想一下子就变成跟普通人一样。其实爸爸一直都做爸爸喜欢的事也行,但事关人命的时候,还是听听旁人的意见会比较好,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岚说。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但是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的了。”岚笑着说道。
“实在太谢谢你了。”我接着说道,“但是岚你怎么会知道的呢?我知道,当我将壶盖掉到杯子里去的那一瞬间超越了时差。真的很不可思议。
“我只能说是凭感觉吧。当你妈妈离开的时候十分颓废,看上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岚坦白地回答。
“呵呵,可以说是你那边有很多的超能力者呢。”我笑着说。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的?”
“这里有许多游客,逛逛集市,看看寺庙,有很多活动。明天我们要去博卡拉,要坐好久的车,但这也是一种挑战呢。感觉真的很开心。”
“真好呀。”我说道:“你们不久之后就要回来了吧?”
“是啊,那样的话我们又能见面了。”岚说,“来到这里之后,总感觉那时我们几乎每天都在雨中见面,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也觉得,其实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而已。”
雨声、蓝天、树香。无理由的距离的哀愁涌上心头。尽管如此,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相互喜欢。
“那么再会了。”
“嗯,再见。”
我挂断电话,走出电话亭,在清新的空气中漫步,天空真的很蓝。
我们送走了外婆,走在回家的路上,妈妈突然说道:
“我那时真想割下去看看是什么感觉。”
我大吃一惊,然后应了一声。凉彻肌肤的清晨,我们缩着身子,从机场返回家,我们打算去当地车站的附近吃个午饭。走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妈妈和我都已经把冬天的大衣拿出来穿上,口中吐出一团团白气。
“要是割了身体的哪个部位出了血的话,会不会轻松一些呢。所以我就想试试看。但是有点害怕……孩子的眼泪真的很了不起。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把你养大成人仿佛像在做梦一样。”
妈妈的笑容也明朗起来。
“你和爸爸在一起真的那么辛苦吗,我指的是上次的旅行。”
我问妈妈。道路十分空旷,人少,车也很少,被阳光照射着泛着白光。那是一个让人略有睡意的正午。
“不,不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只有妈妈一个人在慢慢变老,而周围的人却没有什么变化,这对妈妈来说真是个很大的打击呢。”
妈妈叹着气,我也觉得事情的原因大致也就如此。
“为什么只是喜欢爸爸一个人呢?”
“但是我实在无法再喜欢上其他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妈妈干脆地回答。
“人鱼大概不知道吧,外婆和外公也是最近开始感情才那么好的。他们是相亲结婚,原来关系很冷淡。在大雪纷飞的北国,妈妈年轻的时候觉得十分寂寞。所以呢,妈妈决心先谈恋爱,然后与自己喜欢的人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即使其他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改变这一点我还是会坚持的。这之中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呢。”
“但是你不羡慕那些天天能见面的夫妻吗?”
我问妈妈。妈妈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无奈也只好停下。我有点口渴,就顺便走到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一瓶乌龙茶,也给妈妈带了一瓶。妈妈换了个姿势,回答道。
“人鱼,我希望你能接受现实,你爸爸就是那么任性的一个人。那样的一个人把我、人鱼、还有岚强拉硬拽进来,使我们的生活不再寂寞。但我也想到,有一些事也让人难以忍受。那人的口中总是说出一些很难听的话,虽然有时也会很伤人,但从来没想过我们要分开,也不是这么说,虽然他也曾经迷惑过,但从没说出口,那比结了婚住在一起更为残酷。那种性格……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跟你爸爸生活得更久一些,但是勉强这样在一起了之后却让我看到了真实的情况,我想起年轻时的悲伤与快乐,感到很累。对了,说起那旅馆,经常停电,还有小虫子,总是不明地头痛。啊,太痛苦了,也许是只有离开才会感到幸福吧。”
阳光洒在正喝着茶的妈妈脸上,那侧脸充满了朝气,希望又再度回来了。
“也算去了一趟外国。”
我说道,把茶罐哗啷哗啷地扔到箱子里。
“是啊,我什么时候也要去冈山之类的地方,挑战挑战国内旅行。”
妈妈说得很认真。
“是啊,前面还有路。”
我说,不管妈妈的想法如何奇怪,只要她能回到从前那样,对我来说是最高兴不过的了。
“人鱼,最重要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你跟岚要是能一起住在那间屋子里就好了。如果那样的话,到时大家就会变得很忙了。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战斗呢,虽然到时候会有点杂乱缠绕,但不久自然会习惯的。”
妈妈说道。
“我才不要呢,四个人住那种肮脏的地方。”
“那么还是重建成现在流行的二口之家的住宅好了。哎,说的都是些笑话而已。”
妈妈像是沉醉在梦境中。看着那笑容,我也像是被吸引过去,幻想起未来的家。
“你要是能慢慢地亲近你爸爸就好了。”妈妈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然后说:“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但是,那种事还真有可能会发生。
我想,我们四个人就像刚组建不久的家庭那样。路途实在遥远,也很辛苦。但是却只能向前迈进。为了追上前面的妈妈,我快步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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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4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13

未来的事无法预知。
无限,寂寞般的无限。在有限的人生中,人变得无法承受那无限的重量,无数次将其忽略。
爸爸和妈妈,还有我和岚,却不管如何都无法忽视。我不由得想,我们大概是极其任性的那一种人吧。
我有点明白妈妈了,妈妈的人生不管多么地辛苦,却只有这样选择。而且,妈妈的“两个孩子”合力将妈妈的烦恼击破,让她能一直活下去,我觉得十分高兴。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在妈妈和爸爸,我和岚的前面能出现一线光明,每个都能保持其美丽姿态,在充满阳光的人生中漫步。

那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春天气息的温暖春日,风刮得很大。
狂风扫过晴朗正午的街道。我走在放学回家的林荫大道上,广告牌摇动着发出嘎嗒嘎嗒的响声,嫩绿的新叶也成排发出沙沙的声响。走在路上的人们,被猛烈的狂风刮得直皱眉头,手按着头发,无法平静下来。只有蔚蓝的天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我体重很轻,被风刮得随时都会飞走,所以我一直在顶着。就那样战斗般拼命按着裙摆不让它被风吹开,一边看着前方,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丝毫没有被强风影响而平稳走着的大个子男人。
那是爸爸,他真的回来了。
这实在是太意外了,因此我站住了。爸爸也注意到了我,嗤笑着走过来。
我站在大我一倍的爸爸前面,强忍着大风。“回来了?”我问道。
“是的,以后就要跟你妈妈约会了。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悄悄地回国了。”
爸爸露出一副很天真的表情。
“要是妈妈死了,你会怎么办?”我问爸爸,不禁笑起来。
“照顾你呗。”爸爸回答。
“卖给男人赚钱什么的。”
“不是指我的事。”我解释。
“啊,原来是那家伙呀。要是死了的话,我还是再交个女朋友吧。”爸爸笑着说,“但是估计再也找不到那样有毅力的女人了,虽打着点滴,却硬撑说着不要回日本,真的很够呛。要是那个会说话的岚不劝我回来的话,搞不好哪天我就客死他乡,葬入恒河了。”
“那是印度的风俗吧。”我傻傻地说。
“你还不是个傻瓜嘛。”爸爸说道。一字一句大声说话的语气仍与以往一样,令人怀念。
“要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我苦笑道。但是我发现在爸爸的手中抱着的纸袋里,装有妈妈最喜欢吃的草莓,我发觉,爸爸的行为比语言更能说明一切。
他看着沉默中的我,说道:“好吧,我帮你出出主意。”皮衣上的帽子随风飘舞着。以前,爸爸总是给我出些馊主意,所以我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幸福这个东西,就是直到临死的那一刻都一直在奔跑。”爸爸站在风中,温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而且你知道吗?不管家人身在何处,他们永远是一个整体,但对于个人来说,他们到死为止都是一个人。”
“爸爸。”我吃惊地说道。“讲的什么东西呀,乱七八糟的。”
我突然觉察,长大成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叫他“爸爸”。
“好,好,我可是爸爸。”他把我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下个月你最喜欢的岚也要回来了。”
什么?我来不及说半句话,爸爸就迈开脚步走开了,我慌忙转过头来看,只见他背对着我,把手向上一扬。他走得真快。
——岚要回来了。
欢喜之情缓缓涌上心头,就算我知道他终会回来,但那也是一种没有亲耳听到就无法体会到的“实感”,我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许多东西。而且,能那样生活下去,我真的很高兴。
在遥远的天空和街道中,我一直站着,细心领会着心中的快乐。我怀着就像是要乘上离开故乡的列车那种悲伤心情,目送着爸爸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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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11:5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发完了

文章其实有点长,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翻译完的。

贴倒是贴得挺快的......

因为花了比较大的精力,所以看帖子要了点咖啡豆。

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其实我日语也就半吊子水,所以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出。

不过也不要太尖锐了。

毕竟我也才刚毕业.....

要是水平很高的话早就可以当专职翻译了......

では、よろしくお願いいたしま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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