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君《且听风吟》误译十例
施小炜
日前读报，见林教授少华指责小炜“掉以轻心”，不该“认为村上的东西很简单”，以至于居然只“用了一个暑假就翻译出来了”一本不足十万字的村上随笔，而“我尽管已出版50多部译作，至今仍然如履薄冰。”（见09年2月6日文汇读书周报尹月朱自奋文）小炜倒也听说林教授译了该书，但不知道林教授用了多长时间。不过“如履薄冰”的端正严肃之态度，自然令人肃然起敬，足以奉为举世之楷模的。起码足以让“掉以轻心”的小炜奉之为楷模，今后译书时自当铭记林教授教诲，多花些时日，切勿再让林教授“很吃惊”。然而小炜窃思：一，译书态度的端正与否，恐怕是不宜也不易以时间的长短来量化计算的；二，决定译文质量的，恐怕还不仅仅是译家所持的态度和所花的时间。譬如说我们的楷模林教授吧，既是以“如履薄冰”的态度译书，那么对原文的理解、对译文的斟酌，不言而喻，想必是慎之又慎百般揣摩惨澹经营的喽――林教授自己用的好像是类似“近乎宗教的虔诚”这样的表达。然而，以如此虔诚之心精雕细琢出来的译文，倘若竟然还会错误百出的话，那么，恕小炜出言不逊，恐怕读者就不得不怀疑那译者的资质与能力，不得不怀疑他是否适合当一名“翻译家”――而且还是“著名的”――了。
林教授翻译的一部《且听风吟》，中译文字数还不足四万，而其中无法为之辩解的误译就超过120余。即平均不到四百字就有一处误译！对待这一数字，“著名翻译家”们是如何看的不得而知，而小炜胆小心怯，窃以为就应当归入骇人听闻的一类里去了。况且，这个数字还是大大的手下留情，没把诸如“ドーナツ”（糖奶糍、甜面圈）译作 “油饼”、“パズル”（拼图）当成“智力玩具”、“派手なワンピース”（花哨的连衣裙）译成“漂亮连衣裙”、“ボタン?ダウン?シャツ”（扣领衬衣。即button down，一种领尖处有扣眼、可扣住的有袖衬衣）译为“无袖衫”、“ヘヤー?リンス”（润丝、护发素）当作“洗发香波”(二者倒还有那么点关连，算得亲戚)等等，算做误译，此外还有诸多漏译也统统都没有数进去呢。
限于篇幅，以下仅举十例，村上氏原文与林教授译文对照，附上简析，聊供有兴趣的读者诸贤共赏奇文，顺带证明小炜所说“林译有误”并非“无稽之谈”。附言一句：小炜提供的，只是对原文的“正确理解”（当然是小炜的理解，欢迎众位方家叱正），不必视为“定译”。因为如正式推出译文的话，小炜今后定会遵循“楷模”的教导，再多花些时日，精琢细磨一番的。
１、でもね、慣れちゃったんだ。時計が重いのにも、動かないのにもね。（村上春樹著『風の歌を聴け』講談社文庫198９年１月２０第２５刷発行、下同、P２８）
不过早已习惯了，重也好，不重也好。（林少华译《且听风吟》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7月第一版、2008年1月第3次印刷、下同、P22）
“早已”云云，本是原文中所无的，然既称“化境”，且无伤大雅，不妨得过且过，不予深究。然而在村上氏的原文中，山羊习惯了的，乃是金表的“既沉重，且（因坏了而）不走”。实非林教授译的“重也好，不重也好。”
理解错误是无法、也不应强词夺理地用“韵味说”之类来无理辩解的。小炜不才，实在看不出林教授的误译究竟传达出了村上氏的何种“韵味”来。至于那“文体”么，恕小炜直言，在误解的基础之上，则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再现的。
２、ねえ、彼がレコードを買って返してくれるそうだ。（P５８）
啊，看来他准备买唱片送还。（P50）
“看来”又得冒死触犯林教授逆鳞了：“看来”这是由于日语基础能力欠缺而造成的理解差错。“看来”是林教授区分不出日语中“返してくれそうだ”与“返してくれるそうだ”的差异，致有此误。其实两者是泾渭分明的：前者是说“看似有可能”，即如林教授所译“看来”云云；后者则用于转述事实。而此处日文一望便知，当属后者，即，此句实为播音员居间传话：“他说要买了唱片还你。”是当真“说了要还”，而非林教授所译的那般，纯系播音员的推测：“看来要还。”
３、そして豹退治に呼ばれたイギリス人のジム?コルヴェッツ大佐はその豹も含めて8年間に １２５匹の豹と虎を撃ち殺した。（P８１）
人称打豹手的英国人基姆·科尔贝特大校八年时间里杀死了一百二十五只老虎和豹子。（P74）
连如此基本的句型都读不懂，译者当真是大学的日语教授么？小炜不免杞人忧天，又担心起会否误人子弟来了。教授如此展示资质，岂非存心要让国人为我国的高等教育事业忧心忡忡么！
人家村上先生说的不过是：“被请来惩治豹子的英国人吉姆·科尔贝茨上校”。诚然，既被请来打豹子，可想当然，必定是个打豹能手而无疑啦，不过读者诸贤须得心中有数：并非“人称”这位英军上校为“打豹手”，如此称呼他的，乃是自诩“村上说了上句，我便知道下句”的林少华教授。
据报载，林教授主张：A translator is a spy。 You have to get into the deepest place of the author’s soul to catch his feeling about the book.（见09年1月23日Beijing Today，记者王宇文）.由是看来林教授果然当之无愧，是一名优秀的“间谍”。不过，一味地这般去揣度原著者根本不曾言及的“微言大义”的话，岂不是故意要将翻译行为折腾成“猜谜”游戏么？倘无原文可供对照，读者又如何辨得清那soul究竟是你林教授自己的，还是村上氏本人的？又如何猜想得到原来那“打豹手”其实竟是林教授“封”的――林教授却坚称是“人称”，他大约不必为此负责――而并非村上氏“请”来的呢？
好个“潜入原作者灵魂最深处”！树立高远的理想固然可钦可佩，然而要实现理想可是需要实力支撑的呀。一个连日语基础语法都未能掌握、原作者写的日文都读不懂的人，却频夸海口，放言要“潜入原作者灵魂最深处”！须知这可不像耍耍嘴皮子，谈何容易呃。在此小炜不揣冒昧，斗胆向林教授进言：与其将时间花在故弄玄虚、空口说大话上，还不如去买本浅白易懂的日语语法书（勿买用日文写的，买中文的为佳。切记），每日闻鸡即起，背上它一段，先将日语基础“夯实”。其余的么，再从长计议，尤未为晚啊。
４、彼女がテーブルを片付けてその上に真白な食器を並べている間、僕はワインのコルク栓を果物ナイフの先でこじ開けていた。（P84）
她收拾好餐桌，摆上雪白的碟碗，我用水果刀启开葡萄酒的软木塞，放在中间。（P77）
这句原文似乎稍稍高深了一些，大约相当于大学本科三年级水平吧。啊、什么？二年级？哦，也许是小炜记错啦。二年级就二年级吧。
何劳赘言？此处的“間”，当指的是时间，而非空间。因此这句话的意思应是：“在她收拾餐桌摆放雪白的餐具时，我则用水果刀尖开启葡萄酒的软木塞。”
根本不是将葡萄酒“放在中间”呃，亲爱的林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先生。
５、大丈夫さ。小便なんて出やしないよ。（P５2）
没关系，一泡小便就出去了。（P45）
语法理解严重错误呃，颠倒黑白。村上氏用的是否定句，意为“绝不会撒小便的”。人家分明没有尿意，林教授却无端地要给村上氏“把尿”，婆心感人呐。
林教授自诩：村上氏说了上句，他便知道下句。果然是心有灵犀嘛――人家村上氏尚未敢内急，我们的著名翻译家林教授就已然抢在前头先撒了再说啦。
嘘！这话似乎不无粗俗轻薄了，有污慧目，尚乞读者诸贤海宥。不过小炜必须坦白：此例其实已经在别处用过了一次，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旧话重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导出上面那句粗俗轻薄的话，以期给人以深刻印象，否则诸贤只怕无从知晓何谓“村上说了上句林教授便知下句” 呢。莫以为是例证不敷征引哟，有百多个呐！如有必要，小炜还打算再抛出几篇“误译十例”来呢。敬请期待！
６、彼女は乳首の形がはっきり見える薄いシャツを着て、腰まわりのゆったりとした綿のショート?パンツをはいていたし（後略）。（P８９）
她穿一件可以清楚地看见乳头形状的薄薄的衬衣，腰间穿一条宽松的布短裤。（P81）
“腰まわり”一词中虽则有个“腰”字，可却不是“腰间”，而是“臀围”的意思呃。不明白的话，只须查查辞典便会出来的呀。原文说的是她“下着一条臀围肥大的棉短裤。”并非“腰间穿”肥裤。
中文表达似也有问题嘛。一般而言，裤子大抵是要罩着屁股的吧。裤带“系在腰间”倒是常见的，然而将裤子“穿在腰间”却是如何一种穿法？小炜孤陋，是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莫非是林派独门秘诀，新样别致的时髦穿法么？
７、僕はデートしている間、始めから終わりまで、「ねえ、退屈じゃない」と訊ね続けていたような気がする。（P９２）
在整个幽会的时间里，她始终一个劲地问我是否觉得没意思。（P83）
上帝呀！如此水准，小炜简直懒得同他罗嗦，直想讨饶逃跑溜之乎也啦。不是“她问我”，是“我问她”呃。
连主语都搞不清！搁从前的私塾里，屁股非得被先生打成汉堡包不可啊。亲爱的教授先生。
８、私はこの部屋にある最も神聖な書物、すなわちアルファベット順電話帳に誓って真実のみを述べる。（P119）
我向这房间中至为神圣的书籍、即按字母顺序编印的电话号码簿发誓：写实，我仅仅写实。（P111）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但凡看过几部好莱坞影片的人都会知道，证人之类在法庭上作证或供述前是需要将手放在圣经上宣誓“说真话”的。
――“Do you swear to tell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Yes, I do.”
此处无非就是村上氏对这场面的parody嘛。
“真実のみを述べる”其实不过是“to tell nothing but the truth”的日译罢了，林教授却煞有介事，拿腔拿调地非要译作“写实，我仅仅写实”，实在是缺乏“写实”精神，意思差之千里呃。
且慢，莫非这就是林教授再三主张的“文体”“韵味”么？啊呀呀，小炜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来！多有失礼啦。
９、私がこの三年間にベッドの上で学んだことは、どんなに惨めなことからでも人は何かを学べるし、（後略）。（P１４２）
三年时间里，我都在床上学习。这事无论多么惨，但毕竟学到了一些东西。（P134）
一派胡“译”！跟如此拙劣的译文打交道，实在令人大倒胃口。呜呼，程度如此夫复何言，9,10二例只限于给出正解得了：
“我这三年间在病床上学到的是：无论是从何等悲惨的事情当中，人都可以学到些什么的。”
10、彼の説によると、この数字は新人投手がジャイアンツを相手にノーヒット?ノーランをやるよりは簡単だけど、完封するよりは少し難しい程度のものなのだそうです。（P142）
按他的说法，较之新投手面对巨人队高手击球得分，这个数字是够乐观的。或者说基本上相当于把对方完全封死那个难度。（P134）
“二”派胡译！正确的理解应当是：
“按他的说法，这个数字，与初出茅庐的新投手同巨人队对垒时让对方无安打无得分相比，要为简单；而与整场比赛让巨人队吃鸭蛋相比，要稍稍难些。”
姑且就此打住。小炜最后只想再强调一遍：“化境”不等于误译！而林教授的误译，根本就不曾为其译文增色一丝一毫！读者自有火眼金睛，一经对照，自然明了！（呵呵，惊叹号用得多了，还蛮累人的嘛。抱歉抱歉。但愿没累着读者诸贤。）
2009年2月12日于杉达园安得堂
不过 里面施的语气让我不太舒服 讨论学问而已 完全不必说的那么讽刺的 |
发表于 2010-5-16 08: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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