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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牛牛

[好书推荐] 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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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明伊假装没看见,走到锅台前点上火,然后把米放上去。明伊偷偷瞟了长今一眼,看见长今正在摘豆芽,明伊欣慰地笑了。这个时候的长今真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虽说是明伊亲生,明伊却怎么也搞不懂她。

切萝卜丝、捣蒜、切葱,然后摆好,明伊的动作敏捷而又娴熟。有一段时间,厨房里只有菜板发出轻快的声音。明伊觉得厨房过于安静,于是回头去看长今,却发现长今正用豆芽摆出一个“天”字。明伊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撕裂般难受。应该趁她不太懂事,就教她学会放弃,可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长今啊。”

孩子压根没听见母亲在叫自己。

“长今啊。”

“……怎么了?”

“你真想学写字吗?”

“是呀,娘。”

“从明天开始,娘教你写字。”

“这是真的吗?”

“是的,但你以后不许再去学堂了。”

“娘,您也会写字吗?”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条件是你不许再去学堂!”

“是,娘,我知道了。”

孩子回答得很痛快,但是明伊仍不放心。什么时候高兴起来,她肯定会忘记一切的。

“娘的心情……长今啊,娘害怕失去你和爹,你一定要理解娘的苦衷啊。”

“不用担心,娘,我以后不去学堂就是了,那个秘密我也会藏起来的。”

年纪轻轻的孩子表情却是无比坚决,明伊决定相信她的眼神。

“娘又是什么时候学习写字的呢?”

孩子兴致勃勃,高兴得喃喃自语。

“爹说得对。娘会画画,还会做衣服,娘做的饭菜也是天下第一。哪怕是土呢,娘也能做出可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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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8:11 | 显示全部楼层
孩子的话让明伊感到幸福,却也激起她心灵深处的不安。

“爹要我向娘学习,我一定要像娘那样。”

那天夜里,天寿和明伊房间里的煤油灯直到很晚才熄灭。不谙世事的长今睡着了,明伊给她胖乎乎的小腿敷上碾碎的药草。长今因为隔三差五就要挨打,小腿上留下了颜色不一的伤疤。

天寿默默地打量着妻子和女儿,他在寻找说话的机会。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单凭说话时的语气,就知道天寿有多么怜惜妻子了。明伊的心里更加难过了。

“孩子既然看见了,她就会刨根问底追问个没完。”

“其实,我也是想给孩子留点希望才跟她说的。”

“……”

“当我告诉她白丁人家的孩子不可以读书识字时,你不知道她的叹息有多么悲伤……”

“希望,恐怕也会变成妄想吧。”

“不过你做得好象有点过火。这个孩子的理智像你,而不管不顾的性格好象是受了我的遗传,天生的性格谁都不能否认啊。”

“就因为天生的性格谁也否认不了,所以我才更担心。”

“夫人。”

天寿呼唤妻子的声音充满无限的温柔。明伊感觉奇怪,于是抬头打量丈夫,天寿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凝视着妻子。而在平时,只要对视时间稍长,他都会感到害羞。

“让我们忘记道士的预言吧,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做了,他猜对了两个字只是偶然,第三个字和我们无关。我们权且这样理解吧。”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就应该这样,也只能这样。”

妻子的回应出乎意料,天寿脸上顿时明朗起来,可惜这明朗的表情也只有短暂的一瞬。

“即使没有道士的预言,我们也要小心翼翼地生活。就算预言错了,可那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尚宫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另外我还听说当今的圣上非常暴戾,简直让人发指,有很多

人只因为说错一句话就当场毙命。废后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如果有奸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禀告,到那时……”

明伊的身体剧烈颤抖,天寿也无言以对。

“我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老天的恩惠了。我们不应该再给孩子留下那些没用的希望,而应该教她怎样习惯没有希望的生活。出身卑微怎么啦?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心里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们不应该再给孩子留下那些没用的希望,而应该教她怎样习惯没有希望的生活。天寿表面上静静倾听,内心深处却在大声呼喊,“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话只能对已经没有希望的人说,并且也只有与死亡之恐惧做过斗争的人才能听懂。

长今却不是这样。孩子的希望就像芝麻叶,是斩不断,采不绝的,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只要它的根还扎在泥土中,只要它的茎还有阳光照射,它就永远不会停止生长。这就好像明伊,明知自己会因天寿而死,却依然紧紧追随;这又像是天寿,明知自己会牵累明伊,却还是不忍心把她放弃。尽管他救了人,而被救的人却要因他而死,所谓希望也许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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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8: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寿和明伊埋头于各自的心事,长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那天夜里,夫妻两个辗转反侧,彻夜不能入眠。

又过了七个月,一口轿子悄悄抬进了仁士洪家里。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仁士洪和身着素服的老妇人相对坐在外间。两人纹丝不动,互相对视,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膨胀,几乎淹没了呼吸声。

“大监*(朝鲜时代辅佐将军的武官——译者注)大人!”

急切而紧张的声音分明是一种信号,预示着苦心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圣上驾到!”

仁士洪猛然起身,准备迎接圣驾。谁知不等他迈步,大王已经跑了进来。祖孙二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可怜王后当年连大王的龙袍都没摸过,更没能目睹龙颜。尽管他已经成为一国之君,可一见到外婆,便立刻变成了一个缺少亲情抚慰的外孙。他那尊贵的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

外婆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她努力使自己情绪稳定,拿出了随身带来的包袱。仁士洪接过来打开,废后尹氏的遗愿终于得以实现。血迹斑驳的锦衫交到了燕山君手上。

“圣上……这……这是你母后临终前留下的血迹。她一边吐血一边嘱咐我,如果元子将来能登上王位,务必把这个交给他。她请圣上为她报这血海深仇……”

外婆放声痛哭,孙子翻了翻眼睛。

“是谁?是谁害死了母后?”

“圣上……”

“您快说出来!寡人一定会为母后报仇的。元勋功臣也好,先王的后宫也好,寡人一定要斩草除根,一定要为母后报仇。即使谋害母后的人是太后,寡人也要亲手杀了她。您快说呀,一个也不要漏掉,统统说出来!”

当天夜里,大小官员都被召集到景福宫思政殿,分东西两边落座,等候圣上降旨。紧接着,圣上坐上御座,满脸杀气地扫视群臣。所有的人都猜不透究竟出了什么事。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讨论为废后封谥号和陵号的事宜。”

修撰权达手首先站了出来。

“殿下!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左议政李克均也积极参与。

“殿下!先王有遗训,废后之事不得再提。请殿下明察,并收回成命。”

燕山君似乎早有准备,高声断喝道。

“立刻把这两个人关进大牢!”

官员中间哗然骚动。但是燕山君根本就不把他们的建议放在眼里。

“内禁卫干什么呢?立刻把这两个家伙关进大牢!”

内禁卫甲士跑过来带走了权达手和李克均。直到这时,官员们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禁不住冷汗直冒。

“主张赐死母后的王室!不予反驳的大小官员!打点赐死药的官员!把赐死药端到母后面前的军官!配置赐死药的内医院医官!装殓造墓、安置棺椁的内禁卫甲士!一个不漏,统统处死!现在就动手!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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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燕山君狂傲不可一世。燕山十年(1054年)三月,甲子士祸*(燕山君将所有与废后尹氏赐死事件相关的官员、王室、军官、甲士全部处死,这在历史上称为甲子士祸)爆发,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

人声鼎沸的集市上,响起了喜气洋洋的太平箫声。长今正拿着一个装饰品爱不释手,听见箫声便像兔子似的竖直了耳朵。

“爹!好象是要演戏吧。”

“是啊,可能吧。”

戏班子恰好从父女二人面前经过。长今拉起父亲的手便在后面跟着,天寿被长今拉着往前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板报,板报前面有很多人正在围观。父女两个不以为然地走了过去,天寿怎么也没想到,板报上面贴的竟然是通缉令,而通缉对象正是自己。通缉令上有三个男人的画像,天寿处于中间,格外显眼。

戏班子在摔跤场前停下了,一个男人正跟一位身材魁梧的壮士较量,眨眼之间那壮士便将对方掀倒在地。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叫好声。

看来这是一场有赌注的摔跤比赛。牙子数完钱后,交给了坐在一边神态傲慢的两个贵族。

  

贵族下了比前面一场更大的赌注,牙子得意洋洋地站到摔跤场中央,高声喊道。

“还有没有人敢跟这位壮士较量?”

人群中一阵混乱,只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长今站在父亲前面,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去。恰在这时,长今响亮地说。

“爹,您去试试吧。”

这话让天寿感觉很不舒服,便不置可否,假装没有听见,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长今是如此固执。

“爹!”

“嗬,不许胡说八道!”

“爹,您的力气不是很大吗?连大石头都能举起来,还能搬动大铁疙瘩呢。”

“不许多嘴!”

“出去试一试嘛,爹!”

“现在我们得走了。”

这样说着,天寿站到了长今面前。不懂事的长今终于闯下了大祸。

“等一等!我爹要上场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天寿身上。牙子指着天寿问道。

“喂,你敢不敢上来较量较量?”

众人的目光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天寿不忍心辜负长今满心的期待,他终于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

天寿一上场,呐喊声就响彻了整个摔跤场。牙子收好了钱,兴致勃勃地观看比赛。加油助威声好似狂风骤雨一般。

沙地上的两个男人紧紧揪住对方的胯部,谁都不肯往对方倾斜,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那人突然在胳膊上用力,同时用脚去踢天寿的腿肚子。趁此机会,天寿使劲抓牢对方,将他狠狠地压倒在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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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比赛以三局决胜负,然而每一局都是同样的结果。看热闹的人群沸腾了,长今跑进沙地中间,兴冲冲地扑进天寿的怀抱。

“赢了!我爹赢了!”

最狼狈的还要数那几个下赌注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搞的?”

“这家伙,一定是犯规了。”

牙子干脆耍起赖来。

“我看出来了,这家伙不是东镇谷那个做刀的白丁吗?”

话音未落,那几个下赌注的人都站了出来。

“你这肮脏的白丁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你这白丁竟敢坏了老子的好事?”

几个男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天寿无意与他们争辩,只想钻出人群,快点儿找到长今。

“这个兔崽子,想溜……”

天寿拔腿就跑,穿过人群四处寻找长今。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对天寿大打出手,紧接着,那些男人不约而同地冲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地殴打起天寿来。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天寿根本来不及躲避。

“长今!”

天寿倒在地上,扭做一团,却仍然念念不忘长今。突然,伴随一声尖叫,传来了长今的声音。

“不是!我爹不是白丁!我爹……他是保护国王的军官!”

男人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回头望着长今。

“我爹不是白丁,他是军官,是保护国王的内禁卫军官!”

长今伤心地哭着,反反复复重复着刚才的话。

天寿沉默,那些男人们也都沉默了。最后还是牙子打破了死亡般的沉默。

“对,就是那个家伙!”

“通缉令上的家伙!”

“哎呀,真是他呀!”

男人们蜂拥而上,对着天寿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直到天寿不能动弹。然后,他们捆起天寿的手腕拖走了。

“爹!爹!”

长今推开人群,抓住父亲的脚脖子。

“不要把我爹带走,赶快放开我爹!”

牙子粗暴地把长今推倒在地,又是一阵猛打。孩子的身体就像扬起的铁锹上飞出的土块一般,无力地跌落下来。

“长今!”

天寿的嘴唇裂开了,伤痕累累,他一直在呼唤长今,眼睛几乎睁不开,却还在努力寻找长今。一定要救长今!这念头支撑着天寿站起来。天寿用尽浑身的力量,甩开他们的手,凶猛地撞了一下旁边男人的肋骨。那个男人腰部突然受到冲撞,立刻抱着肚子滚倒在地。此时,又有一个男人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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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寿敏捷地躲开,狂打一气之后,正要跑向长今,突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有士兵们赶来,拿枪指着天寿的脑袋。天寿动弹不得,听凭士兵把自己五花大绑地捆走了。

“爹!”

最让天寿感觉心疼的,不是皮开肉绽之苦,而是女儿悲切的呼唤。天寿想要告诉女儿别再无谓地哭喊,也不要跟着过来,却又担心如果自己喊出来了,反而引起士兵们的注意,所以就只好强忍着,任凭焦急的怒火烧灼内心。

“爹!爹!”

长今朝着天寿这边奋力跑来。天寿用力地朝女儿摇了摇头。

“不要再叫爹了,也不要跟上来,你先逃跑再说。”

人群中有个男人似乎读懂了天寿的心思,穿过人群捂住了长今的嘴巴。看见这个男人,天寿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男人正是同村的白丁昌大,他一定能把长今带回母亲身边的。天寿静静地闭上眼睛,把自己彻底交给了如狼似虎的士兵们。

厨房里飘出香喷喷的大酱汤的味道。看着长今急匆匆地独自跑来,明伊到处寻找天寿。

“你爹呢?”

“……”

  

“怎么了?”

长今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爹呢?”

“……”

“快说话呀!”

“爹……爹……爹他……”

“好了,长今!你爹现在在哪儿呢?”

“爹被人抓走了……”

仿佛有一根灼热而尖利的铁签从头顶直插至心脏,明伊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静。

“你爹被人抓走了?被什么人抓走了,怎么抓走的?”

“跟别人摔跤的时候……”

“摔跤?长今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说得清楚点儿,让娘听懂好不好?”

“我爹跟人摔跤摔赢了,可是……”

这时候,充州女*(韩国古代的风俗,以女人娘家所在地的地名称呼结婚以后的女人——译者注)甩着胳膊走了进来。她就是昌大的女人。

“长今娘在家吗?我们家孩子他爹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们家出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长今她爹曾经当过军官,还杀死了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明伊勉强把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陷进了刻骨的绝望之中。

“街上到处都贴着长今她爹的画像,看来你们还没看见。”

“那长今她爹现在怎么样了?送进县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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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9: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啊,直接送到监营*(朝鲜时代各个道的官衙——译者注)去了。大王下令说,所有参与杀害他生母的人都要抓起来严刑拷打。我们家孩子他爸说,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你们家,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吧。”

听到这里,明伊赶紧站了起来。

“长今,赶快回房间收拾行李!”

“为什么,娘?”

“我们得去找你爹。路途很远,一定要准备好行李。”

刚才还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明伊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刻的明伊,脸上充满了悲壮,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

“听说已经押送到汉阳义禁府去了。你们来晚了一步。”

明伊送给老板娘一把天寿亲手打造的银簪子,求她到监营官衙帮忙打听一下消息。听完老板娘的回话,泪水顺着明伊的脸颊扑簌簌流淌。明伊顾不上擦拭眼泪,一把拉起了长今的手。

  

“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汉阳。他们比我们早走了半天工夫,我们得一刻不停地赶路才行。你不要闹,跟着娘走。”

“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你还看见你爹被抓走时的样子,可我连你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你爹。”

明伊的话并没有说给谁听的意思,她只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八年前,她曾经和天寿一起走过这段崎岖小路。当年的河面上绽放着银白色的波浪之花,如今却只有冬日的寒风裹挟余威在凛冽地吹刮。当年的山脊上剪秋罗盛开,冰雪融化,人走在上面咯吱作响。沿着鲜花烂漫的山路,紧紧跟随天寿走在风中,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今天走着从前的山路,想到物是人非,明伊的脸上泪水不停。

天寿跟几个男人打过架的小酒馆依然存在,没有任何变化。在这里,明伊得知天寿他们刚刚离开一顿饭的工夫,于是她更加快了步伐。她们在山中度过黑夜,没有休息,只是不停地赶路。当初走过这条山路,几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如今回头再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走。明伊再次想到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丈夫见面,就在与离别的恐惧苦苦斗争的过程中,背着女儿走在山路上的绝望实在算不得什么。

远处传来狼叫声。夜深得让人心惊肉跳,各种各样的野兽好象都出来活动了。还好,背上的女儿总算是个依靠。

快要到达都城的时候,母女两个的样子几乎成了乞丐。

“长今,现在就快到都城了。加油啊!”

“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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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4: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长今嘴上回答得痛快,声音里却明显带着哭腔。心里再急,总得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上午明伊给女儿吃了个饭团,现在天色已是暮黑了。幸好,刚转过弯来就发现一座小村庄。

明伊以为这是一户普通人家,推门进去,却发现像是酿酒的地方。院子里铺满了酒糟,还有好几口看似酒缸的大缸。

“请问有人吗?”

明伊又问了两三声,门咣当开了,差点没把墙撞倒。一个妇人向外看了看,眼神中略带一丝狡黠。

“什么事?”

女人搔着蓬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嘴咧得很大。

“我想打听件事。”

“请问吧。”

“您有没有看见义禁府押送犯人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事,必须知道。”

“拿钱来!”

“什么?”

“你不是说必须知道吗?既然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白白告诉你?”

“这点小事,还需要钱……”

“不需要就算了,我可是困得要死,别再烦我了。”

“要多少钱?”

“既然事情十分重要,就给五文吧。”

尽管明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哪有时间计较这些,便数出五文钱递给了那个女人。

“他们没从这里经过。”

五文钱骗到手后,女人回答得相当自然。

“那他们会从哪儿走呢?”

“这个我也不能白告诉你,再拿五文来。”

明伊几乎要哭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又给了女人五文钱。要是就这么离开,刚才给的五分钱就太可惜了。

“他们会在驿站里睡觉,那里是行人前往都城的必经之地。官员们晚上到达,通常都会在那里过夜,早晨再赶路。好了吧?”

女人匆忙说完了要说的话,便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就和开门时一样。这个女人真是荒唐,但是谁也拿她没办法。

“娘过去看看,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长今早就累坏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门又开了。

“要想在我家休息,还得再拿钱来。”

明伊已经出了院子,长今尽管年幼,却也觉察出了女人的古怪,就边外跑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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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门外休息,你不用担心。”

从驿站回来后,明伊在附近的小旅馆里要了个房间,手上拿着一套不知来自何方的男孩衣服。

“那些追捕我们的人已经在后面不远了,长今啊,你先扮成男孩子吧。”

“是。”

长今不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但她没有发牢骚,极度的疲惫和犯罪感折磨着她,哪怕有人扔给她一件乞丐的衣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穿上。

“汉阳跟我们住的村庄可不一样,是个到处都充满险恶的地方。你一定要听娘的话,记住了吗?”

“是的,娘。”

明伊让长今坐在自己的两腿之间,把她的小辫子拆散开来。明伊巧手打扮,长今的发型为之一变,乍看上去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女孩子特有的黑色秀发就跟母亲一模一样,这样的头发要想让人觉得蓬乱如麻,必须抹上泥巴才行。

“在吗?”

有人在门外轻声问道。

“好,这就出去。”

明伊放下手里的梳子,打开了房门。女佣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明伊来到旅馆外面。

  

一个身穿书吏*(朝鲜时代负责保管书籍的官吏——译者注)服的男人倒背双手正在仰望天空,墨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栗子似的圆月。在去往驿站的路上,明伊偶然得知这家旅馆的主人跟监狱长是表兄弟,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他在监狱长那里行个方便。为此,明伊不惜送出好几把小刀和银簪子。

从头到尾听完了明伊的哭诉,监狱长立刻暴跳起来。

“嗨,你就别做梦了。”

“我不会叫您吃亏的。”

“就算你把天下给我,我也不觉得比生命重要啊?”

“奴婢哪敢求您放人?只想请您让我们见上一面。”

“你的境况我能理解,但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事吧?你想想啊,太后和领议政大人算不算神通广大,他们不都魂归西天了!”

“只让我们说句话就行,哪怕是远远地说一句也行,求您帮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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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这个根本就不可能。你也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赶紧避一避吧。听说当今圣上朝令夕改,每天都要改变几百次主意呢。不但罪犯本人性命难保,就连家人都不放过。”

“就算当场去死也无所谓,我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嗬,你这人,难道你耳朵聋了?既然能为将死之人不顾性命,为什么不把命留给年幼的女儿呢?”

监狱长恼羞成怒,说完就离开了。现在就连这一线微茫的希望也落空了。

不谙世事的长今睡着了,明伊躺在她的身边,睁着眼睛数日子,怎么也无法入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见丈夫一面,她有话要对丈夫说。

明伊坐起身来,开始写信。

昌德宫的御膳房和寝宫大造殿之间隔开一段距离。上御膳之前,先在退膳间把御膳准备妥当,饭后甜食由生果房负责,退膳间也可以看作是配膳室,食物从御膳房上到御膳桌,先要在退膳间里搭配摆设好,等提调尚宫通知了用膳时间,再放到暖炕上。食物放在这里保管,可以保持温热,不致变凉,所以说暖炕在某种程度上起的是保暖箱的作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负责的食物。不过御膳房的内人们在工作时,都是前后左右排成一队。丫头们在旁边择菜,或者准备其他材料。

御膳房的尚宫在内人和丫头之间走来走去,检查食物的准备过程。八年时间悄然逝去,变化的只有服饰和头型,其余一切都与明伊离开时别无二致。韩尚宫身穿一件回装小褂*(始于朝鲜后期的女式小褂,衣领、衣角、腋窝、衣带等部位使用颜色不用于衣身的布料——译者注),款式十分漂亮。

一个内人怯生生地进来,径直朝韩尚宫走去。

“嬷嬷,鲍鱼都用完了。”

“什么?所有的鲍鱼都用光了?”

“是的。”

“为了买到耽罗岛的鲍鱼,费了多少周折,怎么一夜之间全都用完了?”

“这个……首先是接连几天都有宴会,另外每天早晨,那些得到宠幸的内人就排着队……”

“好,我知道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蛤蜊。”

韩尚宫一边切菜,一边注视着内人脚步匆匆的背影。鲍鱼用完了,估计蛤蜊也不会有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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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解缊亭上的宴会和赏灯游戏已经连续举行了好多天。许多年以前,后院西侧就筑起了高墙,可以避开外界的视线尽情享乐,而在去年,就连东西两面的民房也都统统拆除。此外,燕山大王还开设了采红使和采青使,专门负责到民间挑选美女和良马。成均馆*(朝鲜时代的最高教育机关——译者注)和王宫后院毗连,当时就有了搬迁的迹象。挖地造湖,搭建瑞葱台,并在左右两侧各架游船一艘,这就是即将动工的工程。据说,这些工程一旦启动,包括监督者和劳工在内,总共需要动用几万人。

燕山君的荒淫行状真是罄竹难书,御膳间因此忙得没有了喘气的工夫。全国各地排队向王宫进贡食物,可是材料仍然没有剩余。每天夜里都有多名内人蒙受宠幸,长此以往,整个王宫御膳房的内人们都要为伺候燕山君的女人而手忙脚乱了。

韩尚宫满腹忧虑,在内人中间转来转去却也无计可施。一名男丁背进炭来,他瞟了一眼韩尚宫,便在一排炉灶前点火。

点完了火,男丁仍然磨蹭着不肯离去,举止十分可疑。他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形势,当韩尚宫与其他内人稍有距离时,他迅速来到韩尚宫身边。

“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嬷嬷,小人……”

男丁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韩尚宫,是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札。

“……”

“有个女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一个女人?她说是谁了吗?”

“她说,您看完书信就知道了。”

“那好,你可以走了。”

男丁走后,韩尚宫打开了信札。还没读完第一行,她慌忙把信收了起来,深藏进袖子。走出御膳房时,她的眼睛已经泛红,颜色就像五味子。

气味尚宫也在最高尚宫的房间里。

  

“嬷嬷,我有急事出宫一趟。”

最高尚宫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

  

“内侍府派人传信,让御膳房做海鲜汤,可是材料都用完了。我得带朴内官赶快去购置。”

“昨天晚上不是刚从内资寺*(韩国古代王宫中专门负责采办物品的机构——译者注)领了很多吗?”

“太后殿急需,就送过去一半。今天我过去看了,剩下的一半都不大好。”

“竟有这种事?”

最高尚宫显得有些为难。这时候,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气味尚宫说话了。

“韩尚宫一定要亲自出宫才行吗?”

“正好内资寺的书吏和司饔院的书吏都不在,其他人手里也都有活儿。”

最高尚宫沉吟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那好,你去吧。”

“我快去快回。”

与往日不同的是,刚刚走出最高尚宫的房间关上房门,韩尚宫就飞快地小跑起来。

约好在荡春台一个单独的亭子里见面,可是明伊迟迟不来,只有风声敲打着静寂的空气。国王经常带妓女们在这一带放荡享乐,因此得名荡春台。后来,西人派*(朝鲜中期的政治派别——译者注)的李贵、金鎏、李适等人聚集在这里,废除了光海君*(朝鲜第十五代君王,1575~1641年间在位——译者注),然后在水井里擦洗沾满鲜血的刀剑,从此改名为洗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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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山清水秀的荡春台为“京都十咏”之一,山谷深邃幽静,是恣游享乐的绝佳去处。然而当国王怀抱女人躺在这里时,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瓮岩谷谋逆的仁祖反正*(1623年,西人派废除光海君,击溃大北派,拥立绫阳君为王——译者注)功臣会从这里经过,并从彰义门蜂拥而入。

韩尚宫满怀期待,心急如焚,不停地踱来踱去,难以静下心来。信札上的笔迹的确出自明伊之手,不过也可能是别人故意搞的恶作剧。期待紧紧伴随着紧张。

不一会儿,明伊出现在韩尚宫眼前,韩尚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原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是的。”

“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两人相互拥抱,分别经年的痛苦与怨恨全都包含在泪水之中,当重逢突然来临,她们哭得是那么伤心。

“他竟然也被牵扯进这件事了。”

痛哭半天,韩尚宫的声音稍微平静下来。

“外面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我无话可说。”

“不管罪行轻重,就连执行圣旨的医官也要斩首,这是真的吗?”

“当今殿下的残暴恐怕是空前绝后。前不久,在一次小型宴会上,殿下当着所有宫女和大臣的面,亲手射死了直言进谏的内侍*(即太监)金处善大监。”

明伊半晌难言。在这之前,她之所以能够支撑到今天,就是因为心里尚存一丝期望,以为还能见上天寿一面。如今天寿已被押送义禁府,明伊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然而明伊是不会轻易放弃天寿的。何况直到目前,天寿还没见到他生命中的第三个女人呢。明伊是天寿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只要她还活着,天寿就不会遇见第三个女人。只要还没遇见第三个女人,天寿就能保住性命。

想到这里,明伊精神为之一振,紧紧握住韩尚宫的手。

“白荣啊,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刚见面我就把这么危险的事情托付给你,真是过意不去。但是你一定要救救我,就像从前一样,除了你,没有人会救我。”

“好,我会尽我所能。如果是昨天被押进义禁府的话,现在应该关在大牢里。你不要放弃希望。”

“我真是没脸见你。”

“只怪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

“这是哪里话……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万一被发现,你也必死无疑,就是这种情况,你竟然还往药里放解毒草,又给我留下一封信。是你和长今她爹救了我,我的命是你们给的,以后我该如何报偿这份深恩呢?”

“明伊!”

两个人又一次抱头痛哭。

“临走之前,她只想跟犯人见上一面,麻烦您给安排一下吧。”

韩尚宫急切而冷静地说。

“你说那女人不是犯人的妻子,这是真的吗?”

义禁府都使斜眼来问韩尚宫,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韩尚宫心里越发焦急。

“我从来没见过他妻子,我的这位朋友是犯人的妹妹。”

“知道了,后天五点把她带到义禁府来。”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韩尚宫忐忑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应该赶快把好消息告诉明伊,想到这里,她又加快了脚步。

“那好吧,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些干鱼。”

最高尚宫也轻而易举地许可了她的外出。韩尚宫借口一个新受宠幸的内人突然来御膳房要牡蛎,而蒙受圣宠的内人数不胜数,最高尚宫也就懒得追问了。不过,最高尚宫还是一直紧盯着韩尚宫匆匆离去的背影。

建筑物侧面传来裙角掠地的声音,紧接着,崔尚宫的身影出现了。她就是八年前在太后膳食中放草乌和川芎的崔内人,自从接受任命,她便堂堂正正地当起了尚宫。当年那个哭着喊着争辩为什么一定要置人于死地的崔内人早已经脱胎换骨,如今她满脸都是尚宫的威严,目光到处更是冰冷如雪。

  

最高尚宫和崔尚宫换了个眼色,彼此没有说话。最高尚宫稍微点了个头,崔尚宫立刻快步走开,一个内人匆忙跟在她的身后。

韩尚宫哪里知道身后还有两个影子尾随而来,她只想着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伊,不断地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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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明伊早就在荡春台的小亭子里等候已久。她们做梦也没想到,就在亭子下面树阴背后,竟然隐藏着阴险的崔尚宫。此时此刻,她正捂着嘴巴筛子般地颤抖不已,脸上却洋溢着难以言明的喜悦之色。

听完崔尚宫的报告后,崔判述怀疑她是不是看错了。

“喝了附子汤的女人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呢?”

“所以我才来告诉你啊。”

“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就是朴明伊!”

“怎么可能有这等怪事?你们应该亲眼看着她死彻底了才能离开,这可不像是姑妈的风格啊!”

“当时突然听见脚步声,所以就……”

“留下祸根了不是?”

“所以说这下糟糕了。当时跟上面禀告时,说她患上急性肠症突然毙命,现在她冷不丁地又出现了,那我们的事情不就败露无遗了吗?虽然提调尚宫袒护我们,可是这件事太过严重,恐怕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哼……”

“这次朴内人心怀仇恨,不知道她会向谁揭发我们。本来嘛,宫里早就有人对我们虎视眈眈,看不惯我们家跟仁士洪大监的密切往来。”

“仁士洪大监现在也担心得要命,生怕杀害祖太后的事情暴露。”

“最高尚宫曾经叮嘱过我们,最好跟仁士洪保持距离。”

“姑妈这么说了?”

“殿下失政越来越严重,再加上这次监狱事件,朝廷里的气氛相当微妙。姑妈告诉我们,必须注意观察大小势力的变动情况。她的意思好象是说,我们迟早要换合作伙伴。”

“是这样啊。”

“一旦事情败露,倒霉的可不仅仅是我和最高尚宫。弄不好,我们全家都得完蛋。”

“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你先回宫吧。”

“那就交给哥哥你了。”

崔尚宫起身离开,崔判述的目光已经不在妹妹身上。他紧盯烛光,视野逐渐变得狭窄,当眼睛即将眯成一条线时,他又睁大了双眼,目光里喷射出剧烈的毒气,烛光也为之失色。

准备好了午饭用的花面*(韩国重三节即三月三日食用的传统食物,以绿豆粉和面蒸熟,切成细条后放进五味子汤中,加入蜂蜜,最后撒上松仁——译者注),韩尚宫又急匆匆地准备出宫。她要在荡春台和明伊见面,五点钟带她到义禁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韩尚宫故意绕道后面的崇智门,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发热,但她又不想因此而回头,就故做泰然地继续向前走。来到街市以后,韩尚宫首先看见一家布庄,便大步迈了进去。

“哎哟,这不是嬷嬷吗?”

布庄主人面露喜色。一个看似杂役的小伙子也向她躬了躬腰。

韩尚宫垂下眼皮假装看布,一边用眼睛余光往外扫视。虽然那人身穿长袍遮住脸孔,不过一看就知道是烧厨房的郑内人。盯梢者把被盯梢的人跟丢了,她走过布庄,站在陶瓷店门口四处张望。她肯定是从宫里一直尾随到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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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您想看哪种布料……”

越过布庄主人的面孔,韩尚宫茫然地向外打量。突然,一条摆脱郑内人的妙计涌现在韩尚宫的脑海中。

“你可不可以先帮我一个忙?”

“您尽管吩咐。”

“我想让这打杂的小伙计帮我跑趟儿腿……”

韩尚宫便把小伙计派到了她和明伊约定的见面场所——荡春台,而韩尚宫假装在这里挑选布料。郑内人看都不看那个走出布庄的小伙计,她藏在对面的陶瓷店里,密切注视韩尚宫的一举一动。

布庄伙计到达荡春台时,看见亭子里站着一个焦急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说了句什么,女人简单回答一句,又伸长脖子往路上张望。站在亭子上面似乎看不见小伙计的身影。现在,拐个弯就是亭子了,布庄伙计加快了步伐。

然而就在这时,亭子后面的树阴里蹿出几条黑影,几个蒙面男人把女人和男孩装进袋子,一刻不停地跑开了。

“这么说,她们是被带到崔判述家里了?”

“是的,嬷嬷。”

跟踪回来的布庄伙计把刚才看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完,韩尚宫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难怪事情这么顺利,原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被人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呢,韩尚宫头脑里一片空白。明伊被带到卑鄙残忍的崔判述家里,哪里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啊。

一串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韩尚宫无精打采地倒在布庄里。还不如带到义禁府呢,说不定还有转机,而对崔判述则不必抱有丝毫的希望。企图加害太后被发现,逼迫明伊喝下附子汤,这不都是崔氏家族的所作所为吗?

韩尚宫咬了咬嘴唇,打定主意之后便让布庄伙计到捕盗厅*(朝鲜时代的警察官署——译者注)去一趟。只要留得下性命,即使沦为官婢,也比死了强。

“明伊呀,我也只有这样做了,请你原谅我。”

好朋友的命运是如此悲惨,韩尚宫也只能埋怨上天了。

大门开处,月光涌入。月光刺痛了眼睛,但是为了看清走进来的男人,明伊还是拼命睁开双眼。她嘴里塞了东西,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这个男人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尽管衣着打扮像个中人,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权威

却绝不逊于贵族。直到此时,明伊才隐约想起崔氏家族来,绝望和恐惧更让她颤栗不已。

男人把目光投向长今时,几近窒息:附子汤之夜的恐怖依然清晰如昨。

“没听说她带着个小男孩儿啊……”

崔判述心生疑惑,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连忙接着说道。

“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只有这两个人,大人。”

“崔尚宫过会儿就来,到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要秘密处理,就是手下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万一泄露出去,你们谁也别想活。”

听到崔尚宫这几个字,明伊顿时惊呆了。到底跟他们崔家结了几辈子的冤孽啊,竟然连丈夫都还没见到,就先落在他们手中。泪水打湿了塞嘴的东西,长今吓坏了,躲在母亲身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崔判述走了,门又重新合上。黑暗再度袭来时,八年前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明伊眼前。黑暗之中,只能看见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东西。

崔判述出门后正向正房走去,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执事赶忙跑去开门。

原以为是崔尚宫来了,向外看时,却发现来人是捕盗部长,崔判述立刻哑然失色。

“有人看见逆贼家属进了这里,赶快带出来!”

崔判述预感到大事不妙,当然不能叫执事把她们带来。

“这是什么意思?”

“捕盗厅刚刚接到举报,犯人徐天寿的家属到这里来了,请您赶快把藏在这里的犯人家属交给我。”

“我是六注比庄*(朝鲜时代位于汉阳钟路上,垄断六种生活必需品的大商庄——译者注)庄主崔判述,至于我们这里受什么人关照,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那我有什么理由窝藏犯人家属呢?这么不可思议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呢?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行!给我仔细搜查!”

捕快们立刻奉命行事。眼见事情闹大,崔判述也开始动摇了。几十支蜡烛照亮了黑暗,捕快和奴才混在一起,院子里乱做一团。

就在捕快们搜到明伊和长今并将她们带到院子的同时,崔尚宫走了进来。

“大监窝藏罪犯家属,我会向上禀告的。”

捕盗部长似乎在告诉崔判述,他绝对不是说说就算了的。崔判述对此置若罔闻。

“走!”

被捕快带走的明伊和愣在一旁无话可说的崔尚宫四目相对,目光在空气中纠结在一处。疑问和怨恨、惊慌和蔑视,在她们中间闪闪烁烁,经久不散。崔尚宫首先转移了视线,直到捕快离去,执事锁上大门,她这才向崔判述跑去。

“这可怎么办呢?”

崔判述沉痛地闭紧嘴唇,默默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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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15: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他们把朴内人从捕盗厅押解到义禁府,那事情迟早要真相大白,到时候我们对太后所做的一切不就尽人皆知了。虽说殿下对祖太后心怀怨恨,可就算是整顿女官的风气,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这样一来,我们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闭嘴!你怎么这么烦人!”

“哥哥……”

“就算你不来求我,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打算怎么样?”

崔判述不作回答,而是朝站在旁边的执事努了努嘴,示意他过来。

“让弼斗来一趟。”

一听他要弼斗过来,执事和崔尚宫都不说话了。

队伍行进在山路上,已经隐约看得见昌德宫的屋顶了,前面不远处就是义禁府。

据《经国大典》*(朝鲜时代的基本法典——译者注)记载,警察业务交由五卫*(朝鲜早期的军事机关——译者注)办理,义禁府只负责根据圣旨缉拿犯人。王室成员犯罪、政治犯、谋逆造反等大案要案,以及子孙忤逆父祖、司宪府揭发案件、其他机关拖延日久难以定夺的案件等等,都将交由义禁府做出特别裁决。燕山君即位以后,义禁府几乎沦为帮助君王施行暴政、残害忠良的工具,在百姓心目当中更是恐怖政治的代名词。

尽管很快就要被押送义禁府,明伊的心情反而平静了。比起崔氏家族来,义禁府要安全百倍。另外,虽说她已经不再抱希望能见到天寿,可毕竟天寿就在这个地方。

只是长今让她感到心疼。

“你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悲惨的事情。”

长今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母亲。短短几天之内,母亲的脸已经瘦削如木瓜了。

“这样以来,娘反而放心多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找到了你爹在的地方……”

长今紧紧抓住母亲的裙角。突然,明伊惨叫着剧烈摇晃身体。原来明伊肩上中了一箭,中箭部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什么人?”

狱卒连忙瞄准山坡上的草丛,厉声呵斥。稀里糊涂的明伊也朝草丛看去,蒙面男人正在瞄准长今。明伊本能地抱住长今。密密麻麻的利箭激射而来,一支箭刺中了明伊肋下。明伊怀抱长今,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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