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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4 22: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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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挨近一个人的时刻
闲话少说。
可是我还是想多说闲话,想把肚子里关于青春的闲话都说尽。。。
但那又几乎不可能。当你远离青春,突然有一天发现,青春朝向你的只是一个背影,你才知道过去是多么美丽,充满浪漫和感性,每一个被你忽略的眼神,都突然满怀深意,在幽暗不可触摸的记忆中对你眨着眼睛。
男朋友出事后,为了把自己的大脑填满,我报名参加了日语口语班。学过日语,工作中也会用到,只是口语上没有什么机会练习。在班里,我结识了几个朋友。这就是人们所说的Move on with life 的含义。当我闭门谢客,独处一隅的时候我面对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悲痛,当我走出门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新的世界和新的人群。虽然,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曾知道我当时的故事和彼时的心境。但是他们给我带来了快乐。
可能对于爱情,我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忠实。
上课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坐在第一排门边的一个男生。他好看。
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以貌取人。而且坚信以貌取人是一种凭借女性直觉判断事物的异常非常有用,并通常是正确的方法。当你看到一个人就情不自禁地讨厌他,她,那么我肯定,你的讨厌是有道理的。
我喜欢看到好看的人,有很多时候好看不只是外观的美丽,随着岁月递增,一个人的内心会像幽灵一样慢慢浮上他的外表,这是非人力所能控制的事情,除非是演艺圈的高手。比如一个沧桑的妇人,她打扮好了,对镜自视,感觉自己亮丽一新,以为终于面膜或者其它的东西的确可以妙手回春,施施然走出了家门。但是,她不知道,每一个路人,只要是看她,都会看到深藏在她的华服里的,深刻在她骨头里的那个女人,那个不再有爱,只有重负的,不再有情,只有物质的,不再有恋人,只有孩子的那个真实的她。
下课时,已是满天黑夜,寒风呼号,我骑车离开课堂。发现前面一个骑车的人影就是他。我喊了他的名字。小兵。风吹跑了我的声音,但我又喊了一次,他不相信地停下来,看到我很吃惊。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暗暗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并未留意我,我虽曾年少,但并非让人吃惊的美女。
我们共同一路骑了一会儿车,然后在一个路口分手。
他二十八岁,本市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在市政府工作。从他白净柔和的面色和细致的双手,以及衣着打扮上看得出来,他家境优越,清高自信,甚至对人对事不以为然。想他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团团转。他说他的工作基本就是吃吃喝喝,花党的钱,旅游,享受,腐败。他后来又讲了不少腐败生活,说这也是他要去日本的原因,太腐败了,怕自己就此堕落,怕自己一生就这样腐朽下去,好像热水中的青蛙,最后只能同流合污,不能自拔。
他微笑的脸庞很动人,尤其一双眼睛,不是很大,但是清亮明白,又有一点幸福人家的儿子所有的暖意,又含着游戏人生的一点笑意。它们好像能看透我的衣服。
不,我没有爱上他。我只是喜欢看到他,见到他会感觉到开心,调上一点点紧张。我感觉到这个包围我的世界不是真的完蛋了,不是真的失去了自由,就此送去监禁,走上了末路。
我还不能爱上他,但却不反对他爱上我的可能。。。他不是很瘦,不像我一贯喜欢的小男孩那样,只能看到裤子看不到腿骨的那种伶仃之美,他有粗壮的大腿,步伐坚定。
小兵。他三次申请去日本,签证了三次都被拒绝了。他说这次是最后一次尝试,不行就去他妈的不去了。本来就对日本人有成见,他们还不让我去,好像我是危险分子去了会去杀人一样。
班里还有一个女孩儿。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她,个子很小,比我还矮一点儿,但是非常美丽。
她叫宁花。
在这里我想叫她宁花,而不是小花,就是希望万一,在这个世界上某个电脑后面的她,有可能看到我写的东西,好能再次找到我。好能再次联系我。从而让我们有机会再会,交谈这十几年来的变故和生活。
宁花,她实在人如其名,名符其实。她有一张纯洁宁静略带忧伤的面孔,形状完美的两只大眼睛,双眼皮很薄很深。眼神接近圣洁,时时跳出坚强的光,有时候,却又突然会显得空茫柔弱。她的鼻子和嘴巴的形状也那么完美,她一笑起来,就像孩子一样,面孔非常对称,柔和,有种平和的光芒围绕着她单纯美丽的笑脸。如果一定让我说她相貌上有什么缺点,就是她和我一样有着七十年代人特有的四环素牙齿。
我非常喜欢她。她是朝鲜族人,日语口音里有着韩语风味。她从小生活在韩语世界中,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用汉语进行日常表达的。她说,在宿舍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开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想到自己将不得不使用汉语,不得不在汉人中间生活,突然觉得好孤独。
我就是她身边出现过的一个汉人。
下了课我不骑车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结冰的路上小心地滑动着脚,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学习,上学,日语,英文,出国。我们也总是尽可能地用日语交流。
在我们有限的交往中,没有太多谈论过男人。我们提到这个那个男生的名字,但是从没有从男女关系上谈论过,仿佛,我们都并不需要男人一样,仿佛我们是独立于他们的存在。
我们最后的一次谈话,在涉谷,或者是上野的一家麦当劳里。那是第一次谈到男人和我们的关系。
她问我,语气如此平静:那么你就是过去和他结婚么?
我说是的。
她说,我们,是要在教堂里找,我只能找一个信主的人。
就此为止了。
当时我们都是二十六岁,却在交谈中从未涉及爱情。我总觉得,她的心灵和我一样,有过不可见不愈合的伤口。
日语口语课上到最后已经没剩下几个人。学习是需要毅力和恒心,也是需要朋友相互的支持和鼓励的。天寒地冻,我,宁花,小兵,还有小刚,四个比较要好的彼此相见,在课堂上哈哈笑着,体会到别样的温暖。我总也不会忘记我和宁花练习一段对话的情景。。。。。。。老师说,日本女人见面的ねー拉的相当长了:そうですね~~~~~~~~~~~~ね~~~~~~su也是一样,拉得好长。。。。。(系统暂时打不上日文)。。
我和宁花作为班级里最优秀的学生,充满自信地给大家作了日本女人相见谈论陶艺和插花课程的示范。。。。。读完了好长好长的NE和好长好长的SU,大家都笑了,老师也笑了,这才是NIHONGORASIINIHOGO呢。往事之音至今余韵袅袅,萦绕耳际。
小兵和我有时候会通电话。我们在电话里总是说日语。用这种语言可以表达,同时又可以掩饰我心理对他微妙的喜欢。
当然,我仍然常常去看望我的男友。关押他的地方就在很近的城郊。关押,这个词汇这些年来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在他的身上用过。。。。。。我以前一般是说,他‘在’城郊。或者,他们‘的看守所’在城郊。这个方便的地理位置不是轻易得来的的,我们怕他被送到深山里砸石头三年,吃不饱穿不暖,被炮弹炸死没人管,我们给每一个可能和他的案情有关的人送钱,让我自己都震惊不已的是,我们给一个律师,一个不能改变任何判决可能的年轻律师一下子塞了八千块钱,我们一定是疯了。我们是那么落魄贫穷,尘土满身。律师全身油光可鉴,长及脚踝的皮大衣如美女的皮肤一样柔软,看着就有触摸的愿望,领子也是水珠都不能停留的光滑的稀有动物毛皮。那上面肯定印有至少两个女人的吻痕,他的笑容是那么无忧无虑,他的世界不过就是观看别人的痛苦并且接受痛苦的人送来的钱然后继续自己的欢乐。。。。。那个故事在这里真的不想说了。。。
这一天小兵约我去他家。因为我们要学习日语,我们的见面都是为了学习日语。是的,那是真的。在外面是太冷了。我们不是恋爱,所以没有去过酒吧饭店咖啡馆。他说,我有一处房子,到我哪里去吧,又不冷,又舒服,还方便,可以烧水,也可以吃面。
我就到了他的房子。。。。是个周末吧,我加班半天之后去了他的房子。
很漂亮的一套公寓。装修得得体雅致。
他让我洗手。我们两个在崭新的洗手间里,四壁给我们的说话声音加上了回音的装饰,雪白的浴缸,只能让人产生一种非分的联想,记不清是下水道还是上水道有什么问题。他给我倒水洗手。他拿着一个容器,把水倒在我的手上,我不能拒绝,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被动地在那清澈悠缓的水流下面揉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我的手是多么难看啊,可是他好像却在默默欣赏,我恨不能赶紧洗完,可是他却像个哥哥一样温和随便地笑着命令我再用香皂好好洗洗,我的脸红得火烧一样,更加害怕他觉得我不仅手不漂亮而且不讲卫生。
而且他烧开了水,而且他泡了一碗面,并且递给我一双方便筷子。说凑合吧,就这条件了。
我们在他的卧室里。一个将来肯定由某个女人清洁打扫的卧室里坐着。卧室里没有床,只有一套卷起来的铺盖。
我们坐在铺盖堆上,看着墙壁漫漫被夜色浸透,看着地板漫漫被夜色浸透。
没有打开卧室的灯。只是卫生间的灯在外面亮着。
我对他说了我可能要去日本的事,下个月去北京面试。如果面试顺利,明年三月份就走了。
他说,是么,那么就见不着你了。
我说你不是也要去日本么。
他说试试吧。如果可能日本见最好了。
后来我们就什么也没有说了。我们很近的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是海边被遗忘的两个沙堡。
天黑了,我要回家了。他说他也要回家了。
下楼,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只听到脚步声的回音,还有我们的呼吸。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双肩上。
有那么一刻,我想我差一点知道怎么做。但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上不动。我看不到他的脸,我没有回头,就算我回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就是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我接着往下走,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肩膀。
我们在夜色中分手。我不知道他是否相对我说什么。为什么没有勇气扑到他的身上,哪怕只是握住他的手,我想把脸埋藏到他的衣服中,在他的怀抱里贪婪地取暖。我为什么放弃了抓住他,我那么冷,孤独,脑子除了一点不清楚的盼望,其余都是眼泪和忧伤。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那一刻的拥有。。我知道,他没有爱上我,我也没有真的爱上他,我们只是在一个时刻中挨得那么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近得想要更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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